十五
她踩著'金九銀十'的尾巴在一眾銷售和客服里面,找到一份行政的工作。 在嚴熙拿筷子戳著碗里的米粒,低頭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兩個月沒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了。 嚴將在加班,她在生他的氣。 恭喜!他從白瓷碗里抬頭,頂著疲憊的黑眼圈和她道喜。 哦。她低頭扒飯,其實碗里也只有幾顆零星的米粒。 公司地址在哪里?我幫你托人查查正不正規。 不用,一家藥企,只是打雜的工作。 他嗯了一聲,夾一筷子西蘭花放入碗中,是你喜歡的就好,做的不開心了就辭職,我可以養你。 她抿了下嘴唇,略帶情緒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倉促間,一只筷子踉蹌地滾到地上。拖鞋踩在上面,頓時沾了一圈灰色黏漬。 嚴熙看著臟掉的筷子,心生厭煩,踢出視線外,那只筷子因此滾到沙發下面去了。 嚴將察覺到她的情緒化,好言好語地問道:怎么了? 不想在短暫的黑夜相擁而眠后,在漫長的白日遙望等待,這種若即若離的關系,是一把銼刀在心口上打磨。 她想要:痛痛快快的愛,一刀兩段的恨。 沒什么,來月經了。 聽見這話時,他正左手端著飯碗,右手食指夾著筷子,立馬放下碗筷,走到廚房給她沖了杯熱茶??粗辶恋牟杷?,他若有所思,找出自己的水杯倒出小份嘗試溫度,最后又添了些涼水,調成不燙手而溫熱的程度遞給她。 引著她坐到沙發上,手掌鉆入她的牛仔褲下,手心體貼的呵護在小腹上,嘟囔著說道:你以前從來沒有過痛經,經常在例假期間吃冰激凌,說過你很多次都不聽。他感嘆一聲,要不要吃點止疼藥? 嚴熙搖搖頭,看他別扭的關懷,心里只想發笑。 只是來月經了,心情煩躁,不是痛經。 聽她這樣解釋完,他仍是沒放手,將她攔腰環抱摟到自己身上,讓她安穩坐在自己腿上。他食指點上她的鼻尖,溫柔地問:“是明天就入職嗎?” “對?!?/br> “那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難得有空,我想帶你南邊轉轉?!?/br> 上次在山頂已經看見過A市的全貌,有一條自西向東的河流橫亙在城市中心,不等分切割了整個城市。自此,本地人總愛以南北區分兩塊城區。 他們一直都住在人口稀少的北區,交通不便,商超及各種娛樂設施也不及南邊繁華。 來了這么久,她因住所位置,找工作也多在北區轉,南區是很少去的,除了上次給嚴將送過一次車鑰匙。 因此,她也對支撐龐大A市經濟運轉的南部新區很感興趣。 “好?!彼f完,把他的手從牛仔褲里拿出來,推開他的懷抱,起身走去臥室添件出門穿的長款風衣。 車子駛入大通河*的跨河隧道,自然光線瞬間之間消失了,黑洞似得隧道里都是電力驅使的人工光源,雖然看不見河水,敏感的皮膚卻感受到森森寒氣。 當她以為自己要被淹沒在無形的寒涼里面,車子駛出黝黑的洞口,溫暖的太陽光又親切的包圍了她。 走到地面上的柏油路,他沒有開出多遠的距離,便拐到一處建筑面前停下了。 大字的招牌上寫著‘售樓部’,兩側皆是精心栽培的綠植,中間鋪陳華麗瓷磚的道路通向一棟富麗堂皇的建筑,僅從外側旁觀,也看得出這是如何精巧的設計,又是如何費心思的裝飾。 進了門,繁復精美的地毯奢侈鋪遍視野視野所及之處,面容秀美的女孩子端來茶水和點心,引著他們到就近的地方坐下休息。 “你們的趙經理在嗎?我和他約好了今天下午看房?!彼似鸩杷蛄艘豢?。 嚴熙徹底傻掉了,她腦袋空了幾分鐘去思考,慢慢地撿拾起來細節的碎片,她意識到自己又落入了他圈好的一個大坑。 什么熟悉城市,什么南邊散心,都是騙她出門來看房設計好的話術,就算沒有她扔出月經這種借口,他也很可能會換一種方式把她拉到這里來。 在的,您稍等,我去喊他過來。嬌美的女孩子回答道。 只是很快的時間,應該是她還沒轉過來腦袋的時候,她被他扣緊手掌拉去乘坐了擺渡車,車子沿著河岸線行駛,兩三分鐘后停在一處視野開闊的地界,聯排的別墅像是整齊擺放好的積木。 您上次看中的10號已經被買走了。這邊的12號和15號風景也不錯,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一整個江面。整套黑西裝穿著的男子,恭敬地俯身給她拉開車門。 嗯,先去看看吧。嚴將的手好像蹭上了膠水,一刻也不能離開她的身體,邊說著便環上后腰。 好的,這邊。 經理做出手勢引道,她猶如渾身的刺被人拿鉗子拔掉,總是感覺不自在。 這種前一秒柴米油鹽,后一秒一擲千金的割裂,她總在懷疑嚴將的身份和收入,也在懷疑自己的感知。 沒裝修的房子是鋼筋骨架搭建的廢墟,雙層的設計,附贈一塊小平方的院子,僅一層寬敞的客廳已經和他們現在的住所相當。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漏口的地方,沒封的窗戶吹來河流邊的冷風,泹泹水聲拍擊河岸,碧波萬頃的大通河在窗口外安靜地回望他們。 趙經理很有眼力,注意到她的目光從進門起一刻不曾離開窗口,于是添油加醋地說道:“很多業主買下這里的房子,都把這塊裝成落地窗,在家里也能隨時觀景。風水上說,山南水北,這個房子走向也好,平時不會受潮發霉?!?/br> 試問誰沒有過一個小資情調的生活夢呢? 想象一下,端著熱咖啡坐在卡其色實木桌子前,抿一口咖啡,看一眼風景,一下午都可以環抱著松軟的枕頭在這里發呆。 她的心跳升快了,腳下積壓的灰塵,簡陋的框架,盡管滿目水泥色,也被大腦感性忽略掉。 嚴將輕咳一聲,“去樣板房看看吧?!?/br> 樣板房的裝修是專門找人裁量過的,那塊她心儀的地方,確實如趙經理所說裝成了一個頂格的落地窗,河水隔著通透的玻璃和他們打招呼,好像是他們所圈養的寵物。 他站在她身后,手悄悄環在她的小腹上,隔著牛仔的料子,她似乎也感受到他同樣熱烈的心跳。 “喜歡這里嗎?”這句話是貼在耳邊說的。 她低下頭,小聲‘嗯’了一聲,默默說道:“太貴了?!?/br> 嚴將擰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是在心疼我賺錢不容易?” 嘶,可不能一直這樣心軟。 她撇過頭去,冷漠地說:“你想買下來的話就買,我無所謂,反正是你自己的錢,就算房產證上肯定也是你的名字?!蓖nD一秒,“也要看將來女主人的想法,我不會和你一直在一起住?!?/br> 他淺笑了下,抬頭說道:“趙經理,幫我定下12號吧?!毖a充了一句,“女主人喜歡?!?/br> ...... 入職那天大早上,他提前出門送她去公司,再回到南部的新區上班。 說是行政工作,其實拆分起來就是前臺和跑腿,她被要求著裝正式,還有接待客戶的禮儀培訓,這部分額外的服裝支出卻沒給她漲到工資里面。 要說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份工作不加班,朝九晚五,錢少事少離家近。 工作和生活平衡,安逸舒適的節奏感,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一年到底,她在實習期也被邀請參加了年會。 “是不是所有男老板的審美都一樣?”同事小李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湊近她耳朵說道。 浮夸的舞臺架子,大紅大紫的配色,還有低俗的表演節目。 “呃,老板是男的?”她真的不關心這個。 “嗨,你真的一點都不靈活,學生味挺重?!毙±铧c著她腦袋說道。 手機在桌面上震,來電顯示是嚴將,“抱歉我接個電話?!?/br> 她退出酒店大廳,在門口接了電話。 “今天晚上我回去做飯,你想吃什么?” 她聽見車子馳騁在路上,風聲歡快地刮過車窗,“不了,我們公司有年會,我回去很晚?!?/br> 車窗升起,那邊有一刻靜默,“知道了?!?/br> 從冷冽刺骨的室外回到室內,仿佛一鍵切換了季節。 “剛剛第一批優秀員工頒獎表彰,你錯過了一個觀看大帥哥的機會?!?/br> “你不是說我們老板王總吧?” 小李做了一個嘔吐的假動作,“我沒開玩笑,等會帶你見見我們公司的第一帥?!?/br> 節目表演頒獎都已經結束,接下來是吃飯的時間。領導貼心地給大家倒酒水,嚴熙不想沾酒精,她選了葡萄汁。 “來,大家碰個杯吧。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這桌的女領導說完,讓大家都把酒杯湊過去聚在一起。 清脆的紅酒杯碰撞聲在中心炸開,緊接著隔壁的桌子,整個大堂的桌子,一個接一個的響起玻璃杯的撞擊聲,像是一場煙花,次第綻放。 不過片刻,有隔壁部門的同事來湊熱鬧,一些被領導擋回去了,一些糾纏不休的也是她出面應下。 游蕩的人多了起來,男同事扎堆的地方尤其是亂糟糟的一團。 “瞿波,這邊!”小李朝著前方喊。 那團人群里,個子最高的,身板最挺的,衣著看起來最得體的...... 他似乎是看見了,微微一笑,端著酒杯走過來,茉莉的香味游絲一般浮動起來。 =============================================== *大通河:某天靈光乍現的名字,后來在地圖上發現現實里已經存在,想破腦袋想不出更好的名字替換,也實在不愿意放棄這個名字就剽竊過來使用了。 ps:故事發生地點都是虛構,和現實中的那條河沒關系。 pps:太喜歡這個名字了,以后的故事可能會繼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