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今天我們不醉不歸,”顧蠻生開了一瓶啤酒,替曲頌寧斟了半杯,將酒杯遞過去,“平日里都冒得空,難得小舅子生日嘛?!?/br> “心領了,我還是以茶代酒吧,”曲頌寧接了,但不喝。他不是矯情,是真的滴酒不沾。他取了個空杯子倒上茶水,又對顧蠻生笑道,“你這口不標準的湖南話,跟誰學的?” “這兒的老板是衡陽人?!鳖櫺U生用目光指指舞刀弄鏟正勤的老板,又道,“你跟你姐生日都不回家吃飯,曲教授沒意見?” “他這會兒人在拉薩?!鼻瀸幷f,“他身體一直不太好,我媽也跟著一起去了?!?/br> “怎么去拉薩了?”顧蠻生問。 “去年郵電部發布了《全國郵電“九五”計劃綱要》,提出到20世紀末,我們國家將全面建成覆蓋全國省會城市和重點地區的光纜傳輸骨干網,簡稱‘八縱八橫’。于老師在課上講過,那節課你沒來?!?/br> 顧蠻生雖逃課成日常,卻對“八縱八橫”略有耳聞。這個光纜干線網的建設意義非同小可,它將形成一張集數字傳輸與程控交換的通信大網,覆蓋全國,連通世界。郵電部特此成立了干線建設中心,曲知舟就被聘為干線建設中心特別專家。 沿海地區的工程進展十分順利,然而西線的推進卻遭遇了挫折。蘭州經西寧至拉薩,這條線路將貫穿世界海拔最高的青藏高原,建設難度宛如登天。曲頌寧道:“我爸這一年時在北京,時在西藏,與所有干線建設中心的專家一起勘察設計進藏光纜路線,研究‘蘭西拉’工程的可行性。我也計劃著這個大三暑假就申請漢海郵電設計院的實習崗位,跟我爸一起去世界屋脊看看?!?/br> “上陣父子兵,”一聲“父子”令顧蠻生心頭微酸,說不上來是羨慕還是別的什么情緒,他拿酒瓶碰了碰曲頌寧的茶水杯,半開玩笑道,“那就提前?!m西拉’工程圓滿成功,在這條信息天路上刻下你的名字?!?/br> 曲頌寧對顧長河的案子一知半解,一直存著好奇,趁這獨處小酌的機會難得,也就問了:“上回在解放路天橋下,你看見你媽就跑,說她一直不贊同你做生意,是不是跟你父親的案子有關?” “其實早兩年就能出來的,跟他同樣遭遇的都出來了,但老頭子太擰了,死活不肯承認有罪,所以一直關到現在?!逼【坪戎降撞贿^癮,顧蠻生跟灌涼白開似的往杯子里倒二鍋頭,一飲而盡后有笑笑,“他現在挺好,每天都在監區讀書室里讀書,把早年拉下的文化課全補上了,還積極打入黨申請呢?!?/br> 曲頌寧寬慰他:“可能你爸出來以后,你媽心里的結就解了,也不會那么反對你下海了?!?/br> 王傳富的事情是母子間的一個結,顧蠻生倒也沒鉆在牛角尖里不出來,看了看表,正是校園電影院第一場電影散場的時候,便說:“這個問題很復雜,一時半會兒還真回答不了你,這么著,這頓酒既然是你請的,我就請你看電影?!?/br> 說是請客看電影,結果還是回到了學校。肥水哪有流外人田的道理,文化宮一場電影五塊錢,可他自己就經營著一家電影院呢。 顧蠻生不搞特殊,在售票臺前數出兜里僅剩的幾枚鋼镚兒,拿了票進了門。但一進場顧蠻生就感到奇怪,禮堂里稀稀拉拉坐著一些學生,按說第二場往往放的是從香港那邊偷偷拷貝來的歐美大片,不該只有這么點人。 校園電影院營收步入正軌,顧蠻生心思完全不在上頭,營業全權交給了朱亮與朱旸,這還是新學期他頭一回踏進電影院。今晚放的是《侏羅紀公園》,電影剛剛開場,顧蠻生正詫異著,坐頭排的三個人突然回頭向觀眾席扔爆米花,叫囂起來:“這么難看的片子也敢收錢?” 被爆米花砸中的是兩個女同學,互相遞了個驚恐的眼色,就匆忙起身,避之大吉了。 這三個人不僅到處亂扔爆米花,還發出陣陣噓聲與怪叫,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分明不是瀚大學生,而是街頭惡痞。不一會兒,又有幾個攜手而來的女學生被嚇退了場。朱旸聞聲趕入場內,被顧蠻生先一步截下來,皺著眉頭問他:“這些人怎么回事?” 聽朱旸說,這伙人換著班來,已經鬧了倆禮拜了,顯然是有心尋釁。但他們不敢向學校聲張,一來對方鬧一會兒也就走了,怕真惹急了遭報復;二來更怕造成無法挽回的惡劣影響,因為據說校內已經有人向校領導反映,不該讓不三不四的外人擅入校園。 顧蠻生的校園電影院被當做學生勤工助學的優秀典型,連同瀚大一起上過幾回報紙。校園電影院搞得風生水起,參與承辦的學生個個都闊了起來,這便惹人觀瞻、招人眼紅、落人口舌了。朱亮的擔心不無道理,旁人嫉恨的目光與攻訐的口舌阻斷不了,就只能端正自身。顧蠻生想了想,嚴肅地問:“既然知道這些人存心搗亂,為什么還放他們進場?” 朱旸濃眉大眼細窄腮幫,比朱亮生得機靈些,但遇事的慫勁如出一轍,他左顧右看,為難地說:“不賣票給他們,他們就打人?!?/br> 陳一鳴這時也從門外進來,看清眼下嚴峻形勢,跟著提議道:“可再這么鬧下去,咱們的電影院就別想經營了,還是得通知學校保衛處來解決?!?/br> 顧蠻生微瞇了眼睛,沉吟不語,然而酒勁愈發上頭,那點骨子里的匪性又躍躍欲動。他很快撂下一句話,打架輸了就回頭找媽,沒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