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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電影院熱火朝天地開了四個月,在1995年的元旦到來之前,顧蠻生就湊齊了二十萬。 第9章 兜頭一盆冷水 生活這東西的玄理就在于,你永遠無法預見它的順逆更替、吉兇變化,無數次你看著它對你動人地微笑,轉眼就得面對它令人驚悸的獠牙。1995年的開端,生活給了顧蠻生一個沉重的下馬威,一些人對他的讖語應驗了,那筆東拼西湊來的二十萬匯過去之后,王傳富居然失蹤了。 顧蠻生隱約感到不妙,也沒在寢室里聲張,他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心理邊找邊等,半個月聯系不上,又親自跑了一趟深圳。他幾經輾轉,找到王傳富的兩個合伙人,才知道王傳富簽合同前就已經退伙了。他們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里。 直到這一刻,顧蠻生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道行太淺。他少年時代就結識了王傳富,六年間共克難關無數,王傳富虛長他近二十歲,既像朋友,又像長輩,平日里對他跟他媽都很照顧,他前前后后拿了對方那么多貨都沒出過一回經濟糾紛,真的沒想到這次這人會把錢卷走。 在曲夏晚的提議下,顧蠻生報了警,民警先后去了顧家與瀚大,二十萬被卷跑的事情就再瞞不住了。二十萬對絕大多數中國家庭來說都是天文數字,天塌了,地陷了,顧蠻生的繼母唐茹一急之下就病倒了,急癥心肌梗塞,少說得在醫院里住半個月。 顧蠻生連著幾夜守在醫院里,病床上的唐茹淚盈于睫,不住地對他哀聲央求:“算是mama求你,這筆錢還了以后,你就好好念書,再也別動做生意的念頭,好不好?” 唐茹打算把房子賣了,再動用多年積蓄,替他把欠幾個同學的錢先還上。面對苦苦哀求的母親,顧蠻生眼眶通紅,牙關緊咬,硬是忍下了眼淚。他說什么不愿母親露宿街頭,自己的錢當然得自己找回來。 顧蠻生先前法律意識淡薄,合同也簽得形同廢紙,不倫不類。所以這案子屬于合同糾紛還是刑事詐騙,公安人員也尚未有定論。但他們統一有個認識,就是大學生不該不務學習之正業,折騰這等幺蛾子。后來有一個承辦過顧長河案子的老公安說了一句“怪就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不然怎么不騙別人就騙你?”態度輕蔑,語氣不屑,分明瞧不起這對“投機倒把”慣了的父子。這話徹底把顧蠻生惹毛了。他一股急怒噴涌欲出,差點直接沖上去跟對方理論,幸虧朱亮他們在場,生拉硬拽地才把他勸下來。 為了盡早湊齊二十萬,朱亮朱旸都分文未取,把經營校園電影院該得的報酬全都算作了投資,就連鐵公雞似的陳一鳴也拔下幾根磕磣的毛來,因為顧蠻生承諾他們,以后會從自己的盈利里給他們分紅。這樣一來,寢室里的氣氛就變得非常緊張,學校已經到了期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人無精打采,都沒心思準備考試了。 “信道帶寬為2000Hz,信噪比為30dB,則最大數據速率……”朱亮有個毛病,讀書常常不自覺要讀出聲音,然而一見顧蠻生進門,他就立馬打住話音,深深長長地嘆了口氣。這筆錢本來就是顧蠻生帶他掙出來的,他沒法責怪他,只能嘆氣。 顧蠻生為了隨時打聽王傳富的消息,問曲夏晚借來了她的尋呼機,他人還沒坐下,兜里的尋呼機就響了。 “要不怎么說,飽漢子不知餓漢饑呢?!边@么大筆錢說沒就沒了,陳一鳴忍不住陰陽怪氣,“哥幾個飯都吃不上了,有人還新買了BB機呢?!?/br> 朱亮推了陳一鳴一把,陳一鳴也覺出自己過分,寢室里又沒人說話了。但他們投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長,顧蠻生能感受到。他拿出尋呼機看了一眼,是王傳富的合伙人來的消息,又匆匆掉頭離開了寢室。 公安讓等消息,但顧蠻生知道,這二十萬如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到頭來就算把人抓著,只怕錢也早花光了。所以一旦王傳富的行蹤傳來,他便連期末最后一門考試都不顧了,提上背包就趕赴火車站。 停在火車站里的一家雜貨店前,顧蠻生買了一只豆沙面包、一瓶二兩裝的北京二鍋頭,又花了五毛錢給曲夏晚打了一個電話,他說離開之前想再見她一面。 顧蠻生的聲音聽著荒蕪,仿佛只剩一種觸白刃、冒流矢的決絕之意,這聲音里莫說聽者曲夏晚,就連他自己都占比幽微,是真的準備豁出一切了。曲夏晚一聽就急欲落淚,忙問他:“你這是要去哪里?” “貴嶼?!鳖櫺U生淡淡道,“錢不是我一個人的,卻是從我手上丟的。無論如何我得找回來?!?/br> 曲夏晚又問:“你怎么知道王傳富在貴嶼?” “他的一個合伙人說,有人在姓王的老家看見他了?!鳖櫺U生道,“這王八蛋雖然人不地道,但一直很孝順。年關要到了,他媽身體一直不好,捱不捱得過這個冬天還不好說,他很可能會回老家跟他媽一起過年,我得先去候著?!?/br> 曲夏晚想起那日在深圳王傳富提起母親時的樣子,若不是成心做戲,倒確實是個孝子。但她還是不放心:“這錢還是讓警察去找吧,你一個人就算找到王傳富,他要不把錢給你,你又能拿他怎么辦?” “魚死網破,他死我活?!鳖櫺U生平靜吐出八個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意已決。旋即他輕輕一笑,語氣又一百八十度地轉變柔和了,“我在新客站的南大門口,我等著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