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站在宿桑身后，彎起笑眼：「恭喜?！?/br>
    「要讓禁果成形，真的很不容易?！沟k走近宿桑，像個慈祥的長者，柔聲問：「說吧。我親愛的祭子，你有什么愿望？」

    宿桑掌心握著禁果，轉回身。

    他抿去所有慌亂，揚眸對上神那雙俯瞰眾生的烏黑眼瞳，輕笑道：「是啊。很不容易?！?/br>
    宿桑拿著禁果，卻沒有要許愿的意思：「禰為了騙我許愿，還弄個祭子的頭銜給我?！?/br>
    「謊話編足，煞費苦心，是不容易?！?/br>
    神的笑意加深：「你發現了?！?/br>
    祂眸里有些惋惜，但也不是多濃重的情緒：「該怎么說？你畢竟是我的前身，能發現似乎也不為過。我再繼續夸你，總有種在自賣自夸的感覺?！?/br>
    神騙了宿桑。

    根本沒有什么祭子。

    祂告訴過程易和，神才有逆命的資格。宿桑這個人，是世上祂唯一無法捉摸，也無法控制的存在。因為他是自愿洗去記憶，過繼大部分力量予祂的舊天神。

    宿桑不是祂的祭子，事實恰恰相反，祂才是宿桑一手創造出來，用來取代自己的存在。

    神挺好奇：「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很早?！顾奚３烈?，思索后說：「我做了一些嘗試，發現自己擁有部分神才會有的權限。祭子終究是個人，我不認為一個祭子能做到這樣?！?/br>
    「而且我總有感覺，我們之間，是某種競爭關係?！?/br>
    「要找個化身，于禰應非難事?！顾奚Ｐχ?，隨口猜測：「但禰執著于讓我許愿。我猜，向禰祈愿這件事，會徹底剝除我在神位的資格，這才是禰要我許愿的目的?！?/br>
    「精準?！股窠o予讚賞。

    祂也無需再隱瞞：「天神祭，并不是讓人向神許愿的祭典?！?/br>
    「它是新舊天神交接的儀式?！?/br>
    所以從來沒人可以讓百愿草結果。神是不會有愿望的，一待宿桑真正完成天神祭，那便是徹底喪失神格。失格的神祇會被天地抹消，這是唯一可以脫離神這個身份的方式。

    這也是宿桑，或是說上任天神原先追求的結局。

    「事情演變至此，其實我也有些意外?！股裾f。

    神的指尖在空中輕點，祂和宿桑之間，出現了立體的幻影。

    那是程易和。當時的他年紀還小，在進到七四樓前，他也曾是有父母的孩子。

    「你是因為天神這個位置過于無趣，才會讓我取代你?！股駪z憫的摸了摸幻影的頭，緩緩說：「你說，你想好好當一回人，然后就向我許愿?！?/br>
    「你洗去關于神的記憶，去了人間，但殘留的神性仍會讓你看到部分未來。臨走前，你交代過我，一定要讓你有機會當人，有機會許愿?！?/br>
    「這是少數讓我束手無策的事。因為你和人不同，宿桑，你沒有愿望?！?/br>
    「——神是沒有愿望的?！?/br>
    神彎腰，將手放在年幼的程易和肩上，朝宿桑笑說：「我很苦惱。我觀察了人的行為，統整了他們上繳的愿望。財富、權力、事業、才智、外貌??我意外發現，人們一生追求，最后都是殊途同歸?！?/br>
    「人用這些包裝自己，好讓別人愿意愛他?！?/br>
    「所以我找了一個和你相性最合，最有機會愛你的人到你身邊?！?/br>
    祂將手移到程易和后頸，像是提起一隻小貓，把他往旁一放，放進了七四樓的縮影里。

    「事情比我所想的還要順利?！股翊鬼?，看小易和和小宿桑的幻影肩并肩看書，「但我實在沒想到，擁有感情后的你，竟會和處在神位時有截然不同的想法?！?/br>
    神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不想死了?！?/br>
    「你不想接受你自己安排的結局，而是想和我刻意放到你身邊的這個人，一起活下去?！?/br>
    宿桑聽了，輕描淡寫地說：「是人都會變的，這也沒什么?！?/br>
    神聳聳肩，算是被他說服：「也是?！?/br>
    「但現在，除了向我許愿，你也沒其他選擇?！?/br>
    神看向宿桑手中握的禁果，像是想起一個久遠前的規則，彈指說：「毀掉禁果也可以終止天神祭，你會活著，但愿望就不會實現了。還是你回心轉意，不救他了？」

    宿桑把玩手中禁果，笑了下：「救是一定要救的?！?/br>
    「但我后來發現自己對外貌的包容度挺大?！顾奚Ｊ掌鹦σ?，握緊骨鞭，眼底冷冽暗濤洶涌，「只要是同個人就好。長怎樣，我不太在乎?！?/br>
    白骨鞭一甩而出，勁風吹揚，神殿石柱上的愿紙飄蕩。神泰然抬手，鞭尾撞上祂指尖前一吋穿不透的隔閡。寬大白袍被向后吹起，祂聽到身后，傳來極其細微的聲音。

    神沒有嘲諷宿桑攻擊祂是不自量力，相反的，祂傾吐滿足的嘆息。

    「世上要是多幾個像你一樣能讓我感到驚喜的人，那該有多好?！?/br>
    祂側踏一步，左手指尖擋著骨鞭，眨眼平伸右掌，掌后又是一面透明的墻。

    鐺！

    無怨被阻擋在空中，劍身卻如刺上金屬般發出鳴響。

    「這我真沒想過?！股裢蛩蓝鴱蜕某桃缀?，感嘆著自己的疏忽。

    宿桑掀開眼皮，緩緩解釋：「人形邪釘成形有兩個條件。第一，死者需原先就與某項邪釘有高度關聯?！顾窆雌鹦Γ骸傅诙?，那人身亡時，神恰巧在附近?！?/br>
    「我原先擔心無怨太不配合，才藉瓊的那張封魂畫先給它一些甜頭。但現在看來，成果比我所想的還好?！?/br>
    宿桑相信程易和。

    在好結局揭曉前，即便相隔陰陽，他也會依著承諾，尋他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