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春天里的含苞待放(6)
星期日的第一場比賽從早上八點開始,教練做出調度,盡量由昨天的非先發球員上場,兩隊激戰三個多小時,最終由我們拿下勝利。 最后一場比賽在下午三點開打,先發名單與昨日的球員幾乎相同,而郭天璿也在其中。賽前,他們在休息區前的空地圍成一圈,由隊長領著大家喊口號,我則站在休息區的最前排,沉默地看著郭天璿的背影。 昨日的記憶洶涌而出,我還記憶鮮明。他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好感,親自證實我先前的猜想,但我的心里卻開心不起來,另一個煩惱接著浮現:互相喜歡就能跨過所有不合適,在故事的結尾一直牽著彼此的手嗎? 第一次遇見讓人心動的他,我卻因不由自主產生的悲觀感到惶恐,也注定自己只能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在我的胡思亂想下,比賽已經開始。 許是連日參賽的疲勞開始出現,先發投手陸續保送兩個打者,打擊順序輪到中心打線時,我看到郭天璿對主審喊出暫停后,跑上投手丘與投手對話。 先拿下一個出局數吧!我在心里想著。開局投手就碰到亂流,我已無暇去想那些情愛,更加專注在面臨危機的場上。 不知道郭天璿究竟對投手說了什么,但暫停之后,投手慢慢地找回手感,雖然被對方拿下一分,還是成功止血,結束第一局的危機。 我松了一口氣,更加佩服身為捕手的郭天璿,能有讓投手快速振作的方法,換作是我,應該會自亂陣腳,遑論協助投手調整狀態。 這一場比賽的對手很難纏,他們不是豪打型的球風,而是對投手的每一顆球精挑細選,絕對不追打壞球,用持久戰消耗投手的精力,只要投出一顆稍甜的球,就會豪不客氣地揮擊;當然我們也不甘示弱,平頭男開局的保送與盜壘,加上后面幾棒的適時安打,我們一路緊咬對方,雙方分差始終維持在一分。 七局下半,場上戰況仍膠著,我們始終沒有找到追平,甚至超前的突破口。 打擊輪到被換到第三棒的郭天璿,目前場上為一出局、壘上無人的情況,接下來還有第四棒上場的機會,如果要一口氣超前比分,郭天璿勢必要上壘,才更有可能。 身為四棒的學長已經在預備區就位,郭天璿則在調整頭盔之后,走向打擊區,擺出預備的姿勢。 投手在在指尖吹了一口,把多馀的止滑粉吹掉,粉末霎時在空中形成小小的煙霧。他投出第一球,是一顆刁鑽的內角球,位置偏了一點是壞球,而郭天璿也沒有出棒。第二球投出時,郭天璿頓了一下,還是出棒,可惜時間沒有抓好,形成界外球。 就這樣又纏斗好幾球,郭天璿雖然沒有打擊出去,但也把對方逼到滿球數的狀況。投手摘掉頭上的帽子,用手臂抹掉臉頰上的汗,又撿起地上的止滑粉包,在手中扔了幾下,直到整隻手覆滿白色的粉末。 他退后一步,準備投出下一球。 他的步伐又快又重,出手的那瞬間,手掌上過多的白色粉末隨著棒球飛出,連在休息區的我都發現,因為這樣的緣故,一時間居然看不清楚出手點。 意外發生了,白球用極快的速度飛向郭天璿,他在打擊區愣了一下,想要閃避卻來不及,那顆球扎扎實實地打在郭天璿的側腰,我想要尖叫,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球棒落地,敲在本壘板上,他屈腰扶住傷處,面色掙扎。 第一時間,主審比出暫停的手勢,教練衝上球場,投手也脫帽走下投手丘,朝郭天璿走去,而我雖然擔心,卻只能在原地,看著場上的他乾焦急。 手指的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聲響,我的眉心糾結在一起,用牙齒緊咬下唇,絲絲疼痛從唇上破皮的傷口傳來,我嚐到一點血的鐵銹味,卻沒有心臟的鈍痛強烈。 休息區的其他人也面露擔憂地看著球場,凝重的氣氛下無人說話,連鼻息都變得明顯。直到教練獨自走下場,眾人才松了一口氣,若郭天璿還能繼續跑壘,表示他沒有什么大礙。 比賽繼續,因為觸身球形成一出局、一壘有人的局面,輪到第四棒。 趁著投手的狀況還沒回穩,學長瞄準第一球就打,球在內野落地,穿越二游的防線,形成一個二壘安打,郭天璿也推進到三壘。 超前分已經站上二壘,輪到第五棒,但他的運氣不太好,右外野手移動幾步,就穩穩接住這一顆球,準備將球回傳給捕手。 郭天璿的狀態還是受到方才那一球影響,跑壘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我的心情復雜,既想要球隊追平比分,又不想他在本壘衝撞時受傷。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好貪心,想要一個完美的結局,卻自私地不想犧牲自己在意的人,但場下的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地為他加油,為他祈禱。 郭天璿做出滑壘的動作,準備碰觸本壘板,與此同時,右外野手的傳球也精準地落到捕手手套。觸殺發生時間與郭天璿碰到本壘板幾乎同時,碰撞之后的作用力,讓他和捕手都在地上滾翻一圈不止,但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主審。 與他們不同,我的目光牢牢鎖定躺在地上的郭天璿,白色的球衣上滿是紅土,他不停地喘氣,但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剛剛捕手的觸殺正好碰到他的傷處了吧?虧他還笑得出來,我一邊想著,一邊快步走到后排,打開保冰箱。 看他緩慢地走進休息區,扶著腰還要與其他隊友擊掌,他的不經意抬頭與我的視線對上,我站在后排,冰敷袋外的水滴已經浸濕手指,把我的指頭凍得發僵,但心還是熱的。 他朝我笑了一下才走向我,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眼前忽地蒙上一層水霧。 「剛剛的滑壘表現不錯吧!」他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語氣輕松,完全沒把身上的傷當作一回事。 「被球打到還笑得出來?!辜词寡劭舭l脹,我還是瞪了他一眼,語氣有點兇,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我把一罐礦泉水扔給他。 「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因為觸身球,我才能上壘得分唉?!顾麛Q開瓶蓋,仰頭就是一大口。 待他喝完水,我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插腰對他說:「衣服掀起來?!乖谒d致盎然的目光下,我也覺得這句話有點羞恥,只能急忙瞥眼,不與他對視。 我又咳了一聲,正色說道,但心里還是沒有底氣:「我要給你處理傷口,下一局不上場了嗎?」 「喔?!顾麤]有什么大反應,只是動作很慢,慢到我以為他故意在挑戲我,準備生氣時,他才突然加快動作。 解開衣服下方幾顆扣子,正面看過去,腹肌若隱若現,反而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美,意識到自己想歪,我趕緊搖頭,想把這些想法趕出。 蹲在他的左腳旁邊,我小心地掀開衣角,露目的便是大片瘀青,除了中間明顯的一圈外,外圍也有零星的瘀血點。我倒抽一口氣,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痛,還是假裝不痛。 「你在擔心我喔?!顾麪钏瓢l問,卻是肯定的語氣,我選擇直接無視他的發言。 「你先冰敷?!刮野咽种械谋蟠厦?,壓在他的傷處,惹得他叫了一聲。 我睨他一眼未語,繼續在醫藥箱翻找,良久終于找到處理瘀青的藥膏,我又蹲回原位,示意他把冰敷袋移走。 用棉籤沾上藥膏,我的頭湊在傷口前,細細地在上面涂抹,盡量讓自己的力道放輕,一直專注在眼前怵目驚心的青紫,我沒有顧及郭天璿的舉動。 涂完之后,我想也沒想就吹了一口,卻惹得他大動作的跳起,他用手掌蓋住自己的傷口,一臉驚慌地看著我。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解他的反應從何而來。 「你不去換護具嗎?換你上場了,但千、萬、別勉強?!刮叶自诘厣?,放下手中濕了大半的毛巾,指著球場說。 他從驚嚇中回神,才匆匆應道:「好、好……」言行中失去平日的從容,他拱著腰走回自己的位置,走路姿勢微微內八。 我朝奇怪的他看一眼,也沒多想,繼續整理手上的東西。這個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我走回板凳區的前排,繼續觀賞比賽。 值得慶幸地是,雖然主力球員受傷,但球隊順著方才的氣勢,一口氣打跨對方投手,賽前的最后一次練習賽圓滿收官,而球隊也成功締造連勝紀錄。 站在板凳區,看著閃閃發光的他們,我發自內心的希望,自己許下的第二個生日愿望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