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親 04
我從車上驚醒,喘了好幾口粗氣。 阿乖在門口前,見我此狀,不禁憂心地問:「老闆,你還好嗎?」 我愣愣地盯著阿乖,吞了吞口水,故作平常,「我沒事?!?/br> 「那老闆一路順風喔,我會幫你照顧好字游的,不要擔心?!?/br> 「喔?嗯……」我才突然想起,我說我要帶相機去調查字游在都市究竟是怎么過的,藉此完全他的全部記憶,「我很快就回來?!刮艺f。 那年和素娟的爭吵還歷歷在目,爭論著我們應該先存好錢再去都市發展,若最后沒有在彼此理念不合之下,毅然決然地離了婚,也就不會有之后的種種。 現在的這些補償還來的及嗎? 往山下的公路上,一旁的荒草瀰漫出了淺霧,漸漸蔓延到公路上,我得加快時間下山,往山下的公路慣例會看見7個限速牌子,我習慣在下山路上數經過了幾個限速牌子,做為我已經開多遠的標準。 當我屬到第四根限速牌子時,公路旁出現了一位高大的女子,穿著紅衣,身高約有一百八附近,為中年女士,身材微臃,在路邊招手,她攔了我的車。 我搖下車窗,詢問女子,「你怎么了?」 女子的面色慘白,襯得雙頰的腮紅明顯,「你能載我一程嗎?」 「你要去哪?」 「我家在山上,離這里要往上一小段路?!?/br> 我躊躇了下,雖然在這樣的山路也不常遇到駕駛,女子的面色也不大好,但是她的方向和我并不相同,我要往山腳下開,她則是要去山上,我只好婉拒,「抱歉小姐,我不大順路?!?/br> 她只是笑了笑,「沒有關係,我慢慢走上去就可以了?!?/br> 突然覺得好虧欠,但那小姐是陌生人,且我們方向也不一樣,自己也沒理由一定要載她一程,我就沒有太在意。 我剛剛數到哪里來著?應該是第四個限速牌子吧? 我繼續在心里細數著。 5、6、7、8…… 8? 我心想著大概是我算到錯亂,于是乾脆不算了,這段山路應該已經要結束了,我一股腦兒地往下坡的公路行駛就行。 直到又看見起了淡霧的公路旁,出現了高大女子的身影,她仍然在攔車,看見有車她臉上還不禁嶄露微笑,我不寒而慄。 這次我沒停停下車,而是加大油門往山下駛去,剛剛的女子是走到下坡了嗎? 她走路速度比我的車還要快?還是她抄了近路要來攔我的車? 我望向后照鏡,女子正一動不動地盯向我的車,和后視鏡映出的我四目相接,她露出失落的神情。 或許我真的該載她的?她來攔我的車或許就是真的需要協助吧? 但她都看見我開走了,現在開回去,我豈不尷尬? 可是接著,無論我數了多少根限速牌子,公路上霧起得再大,我還是一直看見攔車的高大女子。 我駛不出這死胡同。 第五次看到女子時,我脊椎發涼,確信了我可能是被山靈精怪捉弄了,我必須載那女子一程,或許是山中妖精和中年紅衣老婦有緣,才讓我在山路里鬼打墻,一定要我送女子回家。 我最終還是在女人面前停下了車,她卻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樣,「不好意思,你能載我一程嗎?」 我愣了愣,才說:「上車吧?!?/br> 高大女子面色蒼白,坐進副駕駛座,「往上坡開一段路就到了?!顾肿煨?。 全程我都是屏著呼吸在開車,不知女子身分的我感到如坐針氈。雖然真如女子所說,開車一小段路就到了,我車停在她家的紅色大門前,大門上面繡蝕斑斑,地上雜草叢生,明明女子說是她家,卻讓人感受不到一點家的溫馨,只有感受到一陣悲涼。 略顯福態的女子熱情地招了招手,問我要不要進來坐坐,本想委婉拒絕,只是一個小忙而已,卻還是在婦人的半推半就下進了她的家。 她家種滿了植栽,葉子的四周都是乳白色,只有葉中是暗綠色,上頭開了不少小紅花,她樂呵呵地向我說:「這植株叫作瑞香,單純求吉利富貴用的,不過這個植栽很難種,你有興趣嗎?」 我連忙拒絕,「不用了、不用了?!乖侔雅柙詭Щ厝サ脑?,阿乖的工作量又要暴增了,還是拒絕為妙。 她領著我到家里頭,說隨便走走坐坐,她到廚房里面裝杯水。 看見老房子內的擺設,懷舊感涌上心頭,大嬸家里擺著七星陣,上頭放了七顆白水晶,記得書上看過這種卦象是風水上用來招財解厄用的。 突然,一本散落在地板上的古籍,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緩緩朝古籍走去,它被扔棄在一房間的門口,在觸摸它之際,我不禁覺得目眩。 我晃了晃腦袋,向后退了幾步,穩住步伐,古籍在地上自主抽動了起來,一張張書頁都竄入我的腦海之中,變成一片片回憶。 這里就是素娟的老家。 我用力敲著腦袋,感覺頭炸欲裂,像是有人正掐著我腦袋瓜一樣,指甲都陷入rou里,我感到痛不欲生。 「媽!你夠了——」我看見一個捲發女子對著老婦人大吼。 婦人歇斯底里,「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做這個儀式!」 「我不可能丟下他們,媽,我還有兩個孩子,我不能死?!?/br> 「那是你姊姊欸!古籍上記載的又不一定是正確的,又不一定每個人都會死!」婦人大吼。 捲發女子搓揉著自己的眉心,眼神銳利地看著老婦人,「你怎么能這么自私?你要犧牲七個無辜的人去換姊姊回來?你瘋啦!我還是你女兒嗎?我的命就這么不值錢?」 我一步一步走向捲發女子,眼前的她過于真實,我一時間分不出是現實還是幻境。 「你姊才是我活過的痕跡,如果你跟你姊一樣優秀,你就不會未婚懷孕,如果你和你姊一樣優秀的話,你就不會是我為人母失敗的污點!左鄰右舍都在傳你的不檢點!」 素娟無力的笑了,說出來的字句卻重到令人心碎,「如果我跟姊一樣優秀的話,我就會和她一樣,為了逃離這該死的家,然后跌死在溪里?!?/br> 素娟的母親沒說話了,我從來不知道她曾對素娟說了這些話,素娟也從未和我提起過。 我的世界一晃,人物瞬間切換。 年幼的字游字姷坐在客廳椅子上,在和我嘻笑游戲,這段記憶我是有印象的,記得便是儀式那天,也是我們搬離老家那天。 素娟一臉惶恐地衝入家門,頭上還流著血,要我們四個人快走。 那天的儀式里,就只有素娟一人倖免下來。 其馀被充當成魂魄的六個祭品,全都當場斃命,其中包括素娟的父母,還有素娟姊姊的男友…… 我衝往廚房,紅衣女子早已消失不見,空無一人。 我只拎著那本記錄咒法的古籍就逃出老家,望著剛才「紅衣女子」所坐的副駕駛座上,放了臺不祥的相機。 持截魄物,親手將認識字游的七個關係人,截取成一片魂魄,湊滿七片魂魄。 讓字游重新擁有了三魂七魄,字游就能變回從前那樣。 可是被截取魂魄的人,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