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翊安?！拐麄€學校因為我散布的謠言而鬧地滿城風雨，我聽到終仁的聲音呼喚我，一度還以為我聽錯了。

    拿著手機的我靜靜轉身，看向他，臉上沒有力氣做出任何表情。

    他手上掛了個牛皮紙袋，紙袋上頭印著幾朵黑色的玫瑰花，他問我：「你要去哪？」

    「散佈謠言，當然要有憑有據呀?！刮椅?。

    他又問：「你有什么證據？」

    我冷笑幾聲，「管理員說字游周六有來學校的證據呀，我還專程去問他，而且錄音欸。還有五年前姜老師爭議事件的新聞?！?/br>
    「這些證據沒辦法說服那些主任的，你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過一段時間，學校又有自己的手段能夠平息這事件，或許大家幾個禮拜后，全體都得健忘癥?！箍墒悄切┒紵o妨，我要的是私底下同學們對字游的異樣眼光。

    「好像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觀眾只有七歲智商?！缓?，學校就是小型社會，那些同學就像是腦補怪獸一樣，可能連五歲智商都沒有，我的目的早就達成了?！刮铱πχ?，感覺一切都荒謬到極致，「就算這件事情被平息了，我也還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爆料?！?/br>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傷害字游？」他的黑色瞳孔透著冷光，卻含著淚，「你能不能都衝著我來？不要傷害他。如果深夜來按門鈴可以讓你感到快樂……」

    我不知道我耗費了多少勇氣才說，「抱我一下?！?/br>
    我把尊嚴踐踏在地上，發揮厚臉皮的極致。

    「抱我一下，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你愿意嗎？」

    最后他還是沒有抱我。

    我們望著彼此，然后落淚。

    他知道了每天深夜都是我去按門鈴的，我不僅沒有感到無地自容，反而還竊喜，竊喜著不像是我的失序動作。

    我好痛。

    報復好痛。

    他看著我的眼神也好痛。

    mama因為謠言事件，而被請來學校，什么話都沒說。

    只是重打了我好幾下臉頰，明明是打在臉上，我卻覺得自己心遠比臉頰更痛。

    好想躺在溫暖的床上，然后會有人告訴我：「事情都會過去的，我愛你?！?/br>
    一覺醒來，我會是被愛的蔡翊安。

    /

    我忘了自己和調查員談話完后，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床上只有冷汗遺留下來的潮濕，還有冷風灌入房間的冰冷。

    我做了個關于回憶的夢，夢里真實的讓我心好痛，我卻找不到能說的人。

    這個世界不會有人愛我了。

    一覺醒來，我還是在原點，曾為了終仁改變的個性、外表……，都回到原來的樣子。

    若希望不是給我的，那我寧愿從未見過他。

    「你的兒子是同性戀，你知道嗎？」

    我打開抽屜里的牛皮紙袋，上面印著：「宋熙徵信?！?/br>
    我拿起里頭的照片，如數家珍地翻閱一張又一張。

    字游和終仁在暗巷擁抱、在便利商店吃飯時偷偷牽手、字游接過終仁給的牛皮紙袋，里面或許放著禮物，字游笑得很開心……

    然后我把照片都撕碎，撒向天空。

    「他還搶走了我的愛人?！?/br>
    我打開字游mama給我的牛奶糖盒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顆牛奶糖了。

    我淚流滿面地吃下，那份我鐘愛的甜膩，在喉嚨灼燒著。

    淚水濕透了手上的相片。

    那天我的mama來到學校，我本來還期待她會問我：「怎么了？為什么這個樣子？」

    然后可能她就會奇蹟似的發現是自己的問題，這幾年來一直沒有好好關心過我，以為我愛讀書是因為自己好學，其實只是在逃避現實，封閉自己。

    然后我們就會和解，盡釋前嫌，我們會過上原本的日子，她和爸爸會帶我出去玩，也會關心我在學校好不好？

    可是、可是……在我變得這么奇怪，和原本完全不一樣了……她只有打我罵我，然后又趕回公司上班。

    一句我怎么了？也不肯問。

    然后我又繼續把自己關在房間，繼續面對我自己失控的病態。

    只有牛奶糖會帶我回到以前，大家都好快樂，大家都沒有煩惱的童年。

    最后我還是委託的徵信社，將拍到的照片，拿給那個給我牛奶糖的好人。

    「字游mama……我真的很痛苦，這個世界沒有人愛我?！刮铱薜讲荒茏砸?。

    收到相片的她，沒有對照片有任何反應，只是抱住我，「沒事了，都沒事了?！?/br>
    就是我一手促成了字游的失蹤，還有阿姨的精神崩潰。

    我望著零零碎碎散落在地上的照片碎片，然后輕輕地笑。

    拿了美工刀，我走到房間墻上掛著的鏡子前。

    「字游，你覺得這個葬禮美嗎？」

    「美?！棺钟钨康爻霈F在我身后，我沒有任何驚嚇，只有滿溢的歉意。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淚流滿面地笑。

    「你對我會感覺到愧疚嗎？」

    我也漸漸笑了，雙頰的rou不停往上擠，直到雙眼如弦月一般，我眼淚不止。

    拿著美工刀的手漸漸舉高，齊平脖子，大拇指推出鋒刃。

    身后的字游彷彿愧疚的投射，他推著我的手，將鋒刃陷入頸里。

    他的表情與我如出一轍，笑到雙眼如弦月一般。

    這將會是最美的葬禮了。

    還有滿地碎裂的照片，為我陪葬。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