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過氣童星們
今天的課室格外吵,他厭煩地低嘆一口氣,把攤開的書壓在頭上虛掩雙耳。 現在上學連好好睡個懶覺都是妄想了。 周圍同學好奇八掛的視線都快在他背上燒出一個個洞,他們都奇怪狙擊凌日的事件發生后,為什么他還能像沒事人般上學(雖然遲大到),但也沒敢貿然去問。 畢竟那狙擊手從不殺傷平民,也從不在人多地方出現,可能他待在學校才最安全。 同學們壓低聲音討論了好一陣子,發現沒人掌握答案后就轉換了新話題,他隱約聽到好像隔壁班來了個新教授還是什么的,雖然他們熱切討論教授的長相跟專業,但畢竟他們都快畢業了,新教授怎樣也不過是無聊時的談資。 老師進課室之后沸騰的人聲才稍稍冷卻,他也漸漸進入夢鄉...... 噠—— 發絲好像被某物擦過,他皺皺眉頭,把腦袋更深地埋進臂間。 背后傳來悉悉窣窣聲音,三秒后,啪—— 又一個小東西飛撞上他的腦袋,他固執地動也不動。 課室翻起竊竊私語的聲浪,連老師都阻止不了那種興奮,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窗邊事物吸引了......他用腳趾頭猜到是誰來了。 又一顆小紙球空降,這次精準地降落糾纏著他的發絲。 他煩不勝煩,坐起身一手抓下紙球,拆開后看見娟秀字跡:十八來找你 他轉頭瞪了那扔紙球的女生一眼——緲緲只是狠狠回瞪他,拇指一扳指向窗戶,嘴巴無聲開合:十八。 說得好像還有其他女人能在窗外飛似的。 他把字條重新揉成團,然后瞄準課室角落的垃圾捅一扔。 紙球精準地扔進了。 坐在前排的女生驚訝地轉頭看,剛好與他對上視線,那女生看起來不知道想翻白眼還是臉紅。緲緲在后頭發出很大的嘔吐聲。 「好像.....有人找你?洛希你若有急事可以先離開一下?!估蠋熃K于忍不住指名道姓。 十八號鮮少到學校找他,還是這樣華麗的出場方式。同學們已無心聽書,好像看見稍有名氣的女影星般,都湊近窗邊看得目不轉晴,還有后排的人站起來。十八號友好地向他們揮揮手,他們就更興奮地揮手回應。 十八號敲敲窗戶,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他把腦袋埋回臂間,決心當鴕鳥。 十八號見他油鹽不進,把手放于額上向老師行了個道歉禮,瀟灑地轉彎飛走了,徒留課室一片陶醉驚嘆。 他真的該聽凌日說不要來學校的。 *** 「凌日不是叫你別上學嗎?」 「你也午安啊,十八。剛好巡邏到這邊嗎?」 他向欄桿外懸浮的女人舉了舉炒麵麵包,然后再大咬一口。 早知道十八號在逮到他之前不會輕易放棄的,所以他一午休就上了天臺自投羅網。 「別跟我在這裝,小音叉?!?/br> 英雄外號名為「十八號」的女警雙手環胸、表情慨憤,故意叫那些小別稱來噁心他?!改请p無辜的藍色狗狗眼可以用來騙同學,但對我沒效,小海螺?!?/br> 「真的嗎?」 就為了噁心回去,他低頭并向上看,夸張地眨了眨眼睛。 十八號的雙眸泛起幽幽綠光,看上去很想大巴大巴扇到他暈厥,或是帶他上最高的紅杉木然后把他從樹頂扔下去??词颂柎┲?,也不知道今天是負責巡邏還是偷溜出來找他的,那代表學警身分的臂章在空中飄盪倒是好看得緊。 十八號說,「凌日傳訊息給我,讓我看著你點,他說你十成十還是會去上學打工?!?/br> 「......說真的,你們過點自己的生活吧。你們是我老爹老媽嗎?才虛長我幾歲,家家酒究竟是你還是凌日的性癖?」 「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你明明知道的......我跟凌日只是朋友!」 十八號的臉突然爆紅一片,語無倫次。 調侃十八一向都挺好玩,這英姿飆爽的警察配上酷炫的飛行能力可以迷死一片男男女女,但一提到情愛之事就會臉紅耳赤、難以招架。 他的副業就是不時打擊雪貂市最酷英雄的形象,讓她不要過得太順心如意,他一向敬業樂業。 「哦~~小微波爐今天為什么這么暴躁?因為凌日即使斷了一條腿仍把你當小孩般哄,傷了你的自尊心嗎?」十八號反擊,在空中停留愈久、她雙眼的光芒就愈黯淡,「你還真的吐奶在他身上了?!?/br> 「都錄音下來了,再說一次吐奶我就告你性sao擾平民?!?/br> 他看見十八號眼中的光芒所剩無幾,是超能力快耗盡的標志,于是便敲了敲欄桿。十八號從善如流地飛過去坐在欄桿上,雙腿在空中擺啊擺的,眼睛沉淀回祖母綠色。 十八號道,「說真的,警局為英雄狙擊事件設了專案小組,很快就會接你們去安全屋的,你不要亂跑!這傢伙狙擊了三十多個英雄,絕對不是開玩笑的......幸好凌日能夠自癒,不然會失血過多而......」 想起那個字眼,他倆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我住的破爛租房比安全屋更安全,連電梯都沒有,那混蛋要找到除非他的能力是好運?!?/br> 十八號皺眉,「別嘴貧了!在浣熊市的英雄被狙擊時我們已經在做準備,知道遲早會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沒想到第一個受襲的是凌日......他的英雄代價誰都知道啊,襲擊他除了宣告『我來了』之外有什么意義?」 凌日說那狙擊手缺乏情報,但要精準伏擊凌日需要知道他的作息,怎可能不知道他能自癒,換取能力的代價只是承受痛苦?那男人根本值得一個圣號! 若只為了傷害他而傷害他,又跟狙擊手的行事風格不合,畢竟在這么多起狙擊事件中,被傷害的似乎只有那些英雄代價「不那么光彩」的人。 素有負面傳聞的「那種英雄」在被狙擊手傷害后基本上坐實了傳聞,不會真的死亡但會社死。 傳聞層出不窮,有說他們的代價是吸人血、殺死一隻嚙齒類動物、在陌生人身上開血口、偷一件東西、令別人流眼淚......但除非當場抓獲,不然沒有英雄會承認那骯臟秘密。 許是看他沉思過久、臉色不對,十八號拍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反正你的代價只是燒傷自己,就算他真的抓到你也未必會傷你!你除了共振之外不是還有自癒能力嘛?雖然沒凌日那么厲害,不過你倆都是耐cao組的!」 大力怪女完全不會控制力度,皮膚敏感加上疼痛讓他縮了縮肩膀,女警吐了吐舌說抱歉。 認識凌日跟十八號這么多年,他們從不討論各自英雄的代價,但不知怎的十八號自己就得到結論:他發出共振的代價是雙手溫度過高會燒傷自己,他不承認也不否認,讓十八號誤會下去挺好的。 「怎么要擔心?他要是肯痛快殺了我我還得千多萬謝呢?!?/br> 只是有些事對不上號,他傷害凌日的動機太怪了,只是宣戰嗎? 而且就算迫問英雄們,狙擊手又怎肯定他們沒有說謊?他們為了保命絕對會說謊的。 ......他肯定是說錯話了,向來譁噪的女人突然沉默了,讓他也心下一沉。 抬頭望向十八號,女警果然滿臉不敢茍同,眼神彷彿兩把手術刀般鋒利。 鑑于他倆已討論過這件事太多次,只須一個眼神已心照不宣。十八號問,「......又是倖存者內疚那玩意嗎?」 他舔舔嘴唇,嚐到咸苦味,「我沒有倖存者內疚?!?/br> 如果事情有那么簡單就好了。 「心理醫生可不是那么說的?!?/br> 「心理醫生什么都不懂,他五年前又不在那山洞里!」 一定是那該死的英雄生長熱搞亂了他的腦袋,平日別人提起塌方事件時他都是打哈哈就混過去了,特別是當凌日跟十八號提起時......尤其是十八號。 十八號的臉蛋立即皺成一團,耳殼因蒸騰而上的激動情緒而變紅。 他把心里那個大吼大叫的十二歲男孩搥打在地,責怪他為什么總不合時宜地冒出頭來,一句「對不起吼了你」捲在舌尖怎么都說不出口。 他跟十八號之間已經不需要道歉,若誰開了個頭,只會陷入互相道歉的地獄輪回。凌日說再聽到十八號向他道歉一句就要罰錢。 「......這次?!故颂柭站o了拳頭,把欄桿握得吱吱作響。比起向他承諾更像是對自己立誓,「總之,這次我不會讓你出事的?!?/br> 「......上次也不是你的錯?!?/br> 他輕輕說,這可能是他最接近道歉跟安慰的話了?!改惝斁斓目刹荒芴牧?,還有其他英雄讓你去煩呢?!?/br> 至少雪貂市有空中英雄在巡邏,那狙擊手不敢隨便動用飛行能力,如果他懂得飛的話。 「對啦,我剛才已經找過緲緲,你倆就像小時候一樣互相照顧吧!」 他那「青梅竹馬」從小到大都沒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只會頤指氣使他做這做那,不是有求于他絕不降低姿勢?;ハ嗾疹??哼,走著瞧吧。 正想回應,午休結束的鐘聲就響起。 「走吧,你現在回課室還安全點?!?/br> 十八號的雙眸似被打火石點燃般從瞳心冒出火花,她以腳跟一踢欄桿,身體就浮出天臺邊緣。離他兩米遠時,忽然轉身大叫,「對了,我跟凌日后天要慶祝你生日!」 「十八歲啦......」銹紅色頭發的警察搖搖頭,感嘆時間快速飛逝。 尾音還沒擊地,女人的身影已化為天邊的小黑點。 他遠眺著直到黑點被藍天吞噬,才慢吞吞離開天臺。他嘆氣,怎么身邊的女生全都這樣愛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