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守不住，熠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時間塔周圍全是尸體，他們甚至沒有辦法依照之前的守備方式，風散風險，而是所有人都擠在塔前的入口，期待這樣就可以阻止敵人進入里面。

    而能量前也只能安排了一個人守護，不合理的期待他可以一個人面對突圍而去的敵人。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他不解的心想，身體像是機器般沒有意識的移動，麻木的砍倒更多的人。怎么會……一夕之間就釀成了這種不可收拾的情況了？

    綻來到這里了，熠心想。長劍一次刺穿數人的身體，鮮紅的血液濺到他臉上，溫熱的感覺讓他一陣噁心。綻來到這里了，這代表什么？

    她說她不是回溯者，縱然這句話十分不合理，但他知道這是事實。

    綻沒有說謊，她也沒必要說謊。

    若她真是回溯者，一切反而比較好解釋。因為正是因為她先前不知道熠的身分，所以才會無意間透露出這個重要的線索。

    熠瞇起眼睛，他實在數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了，似乎比他過去所解決的敵人還要多。這怎么可能，他們從哪里找來這么多人力幫忙的？而且不只是這個時間點，還有另外九個！

    瑾說其中必定有某種他們不知道的方法，所以他們才可以這樣肆意得耗費人命。諾的推算并沒有錯，甚至可以說是少了許多，對方的人數確實有好幾千人，甚至是更多。

    綻不是回溯者。

    那前方這些人，又有什么理由會是回溯者？

    過去所有的認知，又有多少是謊言，多少是真實？

    §

    經過了一小時，綻注意到眾人陸陸續續的回到了基地。她瞇起眼仔細觀察了一下，每個人都有受傷，不過相比之前自殺似的出動，簡直有過之而不及。

    她再次溜出基地，這一次綻走的異常的慢，只怕到時間塔后發現熠并不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會是什么反應，是否還是近乎漠然的狀態。

    或許吧，她心想，要是熠不在，她的人生不過恢復了原本的狀態，只不過或許再過沒多久就會迎來毀滅。

    綻望向時間塔，那里似乎隱約的有一個輪廓，會是他嗎？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看來她還是在乎的。那確實是熠！她認了出來，雖然姿態十分疲累，但是她可以確定。

    「綻?！顾雎?，現在的熠真的和當初很不一樣，整個人彷彿重新活過了一次?！笇Σ黄??！?/br>
    「沒事?！顾f，壓下因為他沒事的喜悅?！腹裟?，一切還好嗎？」

    「不好，時間塔的能量受損太大了，要很大一段時間才能養回?！顾f?！妇`，我們必須解決這一整件事，你們……你背后的組織，他們是真的打算毀了所有的回溯者！」

    她沉默片刻，解決是一定要的，但是……「回溯者不該存在?！咕`說道。

    熠嘆了口氣，但是這一次沒再和她爭論，似乎最近發生的事情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個論點?！改隳芨嬖V我確切的原因嗎？」

    她遲疑片刻，等到回去之后，她第一個要確認的就是這回事。她已經請淺查出其中隱藏的秘密了──她的身分會方便許多。

    其實即便不需要任何證據，綻也可以輕易的認知到這句話的真實性?？纯促?，還有組織內其馀的回溯者，他們的心智顯然不太正常。還有熠，在這之前，他也不過活的存在著而已。

    「沒有人該活那么久，這不符合世間的任何一條原則?！棺詈?，她如此說道。

    「我知道?！钩龊跻饬系?，熠沒有反駁她的話?！傅@不是理由，我們也不是自愿活的如此長，若是可以，我早早就會結束了自己的性命?！?/br>
    關于這一點綻早就知道了，熠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是為了活過永恆才決定守護時間。

    為了活過永恆……綻好像抓到了什么重點。

    回溯者的性命……時間塔……她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關聯，但是一切卻如此模糊，綻無法理出一個頭緒。如果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問題必定出在其他人。

    可是，她又忍不住往另一個可能想去，熠不一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出于兩人勢力的對立才沒有告知。

    「你真的不知道任何事嗎？」綻懷疑的看了他一眼?！讣幢闶侨魏我稽c蛛絲馬跡？」

    熠嘆了口氣?！妇`，為什么不相信我？」

    「你騙了我?！?/br>
    他靠近了一步，臉龐在月光下鍍上一層銀光?！傅隳芾斫?，不是嗎，這不是你不信任我的理由?！?/br>
    「為什么不是！」她反問，語氣中染上了怒氣。冷靜，她告訴自己，她是來解決事情的，不是來和熠吵架的。

    她沒有錯。

    「如果你真的很確定的話，那么你該多注意你們的領導者?！顾龑嵲诓幌肜^續和信任有關的話題?！妇退隳阏娴牟涣私?，但是一定有某種秘密被隱藏了?！?/br>
    但是熠似乎沒有這么放下這話題的打算?！笧槭裁床恍湃挝?？」他又問了一次?！改阒牢业碾y處，這會是你原諒我，不計較的原因，但絕對不會是你漠然、沒反應的原因！」

    她閉上眼，試圖阻隔那些話。她不想聽，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如此的抗拒。

    「為什么？」他低喃，又更靠近了一步。綻聞的的他身上的血腥味，想必是在剛剛的戰斗受了傷。兩種情緒在她心里掙扎著，她不自覺的想抗拒一切，想遠離熠和他的話，卻又心疼的想留下，照顧好這名男子。

    「綻?！顾p聲說道?！改阌袥]有想過，或許從最初開始，你便從未信任過我？」

    綻猛然睜開眼睛?！甘悄阆绕垓_的！」她大吼，盯著他湛藍的眼眸?！改阌惺裁促Y格在這里質疑我？」

    或許從最初開始，你便從未信任過我？

    夠了！

    她感覺要崩潰了，綻雙手抱著頭，嘶吼著。冽的謊言，熠的欺騙，彷彿要將她壓垮，這世界上究竟還有什么説她可以相信的？她能相信熠嗎，她怎么知道他不會再次欺騙她？

    是。沒錯。她能理解熠當初如此做的原因。但事實是，一切不過就和她原先猜測的一樣而已，不過就是印證了，這世界的存在，不過就是一堆謊言罷了，她憑什么認為一個剛見面的人會是不一樣的那個？

    熠盯著她，綻不喜歡那個眼神，彷彿能將她看透。

    「從最初的相遇，你便一直質疑。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說，走近她身邊，將綻摟進懷中?！妇`，我為我曾經的選擇而道歉?！?/br>
    她倚靠在他懷中，出乎意料的，她不想掙脫這個懷抱。

    熠嘆息，語氣更加輕柔?！妇拖嘈盼疫@一次?！顾f?！钢恍枰@一次。以后我絕不會再有任何的欺騙，我們能一起解決這整件事，逃離無止境的紛爭?！?/br>
    或許，他是對的。她如此心想，自己也被這念頭嚇了一跳，但是綻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從未打算相信他不是回溯者這件事。熠是對的，這點她無法反駁，她一直懷疑直到得到確認的那刻。

    熠有他的困難，這點綻完全可以諒解。所以剩下的就都是她的問題了，是吧？現在她只是必須從冽和他一連串的謊言中走出來，去相信他。

    但是她做不到，綻在心底嘶吼著，她要如何相信，明明從一開始就是謊言。從最初就是謊言的相識，要怎么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就以湮而言，雖然從最一開始她就知道那是冽的間諜，可是中間她真的有動過去信任他的想法，或許兩個人可以當朋友。但是事實證明了什么？他從未相信過她，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愚蠢的計畫，他的眼中怎么可能會有其他？

    「至少嘗試看看好嗎？」熠柔聲說道?！溉绻麤]有試過，你怎么知道結局會是如何？」

    「我試過了?！顾p聲說道。

    熠沉默片刻，接著開口?！改銢]試著信過我?！?/br>
    她曾嘗試接受冽，但發現他的謊言之后，她的世界好像崩塌了。等到他帶湮來接近她時，綻就明白從他身上是得不到任何利用以外的關係。而湮也同樣令她失望。

    可是熠……他是對的。她沒有試過，因為她不愿去嘗試。

    她能不再計較之前的事情，從現在開始相信彼此嗎？綻如此心想，不要有任何欺騙。

    「我不知道……」她說，聲音有些微的顫抖?！肝也淮_定自己做不做得到?！?/br>
    「那答應我要試看看，好嗎？」

    綻微微點頭，如果熠真的可以做到今后都對她完全誠實，為什么綻不能試著邁開這步。

    他露出釋然的微笑，隨即又皺起了眉。

    「回溯者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他嘆了口氣?！肝疫@次過后我可能沒有機會再來了，瑾最近盯的很緊，就怕出了什么疏漏?！?/br>
    綻疑惑的皺眉?！肝覀兊淖罡呖傊笓]官?！顾忉?。

    瑾，綻記下了這個名字，說不定在這里會有任何的線索。她也是回溯者，或許在許久之前她曾經和冽有任何的交集，這點綻無法保證沒有。

    只是，這樣她該怎么和熠聯系？

    她嘆了一口氣，明明處于同一個時空，卻因為不同的時間而衍伸了那么多麻煩。

    同一個時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綻側過頭，看見了時間塔周圍茂密的樹林?！肝覀冊谶@里的所作所為，都會發生在未來，對吧？」

    「確實?！顾卮?，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綻指向旁邊的樹?！府斘沂占角閳蠛?，將內容埋在那顆樹底下。你在那個年代應該可以得到那份訊息?！?/br>
    他點點頭?！负棉k法?！轨诼冻鲎撡p的眼神。

    綻笑了笑?！肝铱墒呛苈斆鞯?，但如果你有事情得告訴我該怎么辦？」

    「我會想辦法盡量過來?！顾ＷC?！该刻焱砩系倪@個時候，若是五分鐘等不到人，就代表我不會出現了?！?/br>
    綻點點頭，雖然每天溜出來可能會有些麻煩，不過應該是唯一的辦法了。

    她看向熠，后者微微嘆了口氣?！肝业脺蕚渥吡?，今天出來的有些太久?！?/br>
    「等等！」綻急忙喊道，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他停下腳步?！冈趺戳?？」

    「有些關于我們的事你必須知道?！顾逼鹊赝白??！肝也皇腔厮菡?，這事實。在基地的所有人，大部分都不是回溯者?！?/br>
    這是他們組織最大的秘密之一，如果要一同解決這一切，他必須明白這一點。

    出乎她的意料，熠只是面色陰沉的點頭。

    「我猜到了?！顾f?！高@……這會是一個大麻煩，我明白。只是我必須想一個合理的解釋告訴瑾我的猜測而不引起她的懷疑?！?/br>
    不知道為什么，她聽到這番話反而露出了微笑?？磥硭麄兌加泻褪最I間的信任問題。

    「還有另一件事?！咕`遲疑的開口，不知道自己的作為是否算得上是背叛?！改銈円恢币詠矶颊`會了，我們的基地不像你們固定在同一地方，而是分佈于時間線上多處，從各個時空徵收一切人為我們戰斗。從來就沒有所謂的一小時，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br>
    她向前一步，看著熠震驚的藍眸?！敢且邢乱淮喂?，你一定要小心，其中或許還存在著更多我不知道的陰謀?！?/br>
    熠沒有回話，還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以他的聰明，他肯定想到里面有問題了，但誰能猜到事實是如此？

    回溯者的壽數無疆，劍術技巧高超、無人能敵。但面對一個長遠的誤解他又該如何處理？不僅無法告知，更無法計畫。

    他沉重的點頭，眼底是化不開的憂慮。

    「我知道了?！轨趪@了口氣，有那么一瞬間，綻覺得他眼中又失去的希望，但隨即恢復了過來?！改阕约阂惨⌒??！?/br>
    「我知道?！咕`點點頭。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看向他?！胳?，我……」

    她尚未說出任何字句，他先發出一聲痛苦的喘息，消失在她的時間中，就像上次攻擊導致能力不穩定而傳輸回去的狀況一樣。

    綻愣在原地片刻，接著嘆了口氣，希望時間塔些微的損傷不會有任何太大的影響。

    她望向空寂的夜色，又有誰知道未來究竟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