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諾諾和唐舒喬離開時，看見仍在柜檯奮力工作的女生，不由訝異：「你怎么還不下班？」

    李杏梨一看手錶才發現已經九點，不好意思地說：「不小心忘記時間了?！?/br>
    「你真熱愛工作?！箯堉Z諾敬佩地比了個拇指。

    「我手上的文件還差一點，你們先走吧?！估钚永嫘χ鴵]揮手。

    唐舒喬從袋子里掏出一個飯糰，放在柜檯上面：「今天中午剩下的，請你吃?！?/br>
    李杏梨一怔，隨后連忙道謝，今天的唐舒喬把頭發放了下來，漂染過的霧色發絲輕輕掃過肩頭，她看著看著都入迷了。

    真是一個溫柔優雅的女生。

    兩人走后，其他人也陸續離開，趙遠走時看見李杏梨還坐在柜檯，好像見鬼一樣：「賴心荷強迫你加班了？」

    「不是不是?！褂谑抢钚永嬗纸忉屃艘槐?。

    趙遠好像看見什么上世紀絕跡物種一樣，驚嘆道：「你知道你這樣會為我們帶來多大的威脅嗎？」

    女生一臉迷茫。

    「現在全公司除了我們大老闆梁先生還沒下班外，就只有你還在工作，我說以后我們還怎么好意思準時下班？」

    李杏梨憋不住笑意了，眨了眨眼，又問：「梁??先生，怎么還不下班？」

    「因為老闆不能比員工早下班?！癸w快地講完冷笑話后，趙遠才正經地解釋：「梁日柯他要準備九月的畫展，所以通常畫到凌晨才會離開?！?/br>
    「其他人呢？」

    「這次畫展是以他的名義來舉辦，我們只是客串一下，所以主角還是他?！?/br>
    趙遠離開后，李杏梨也合上手提電腦，手錶時間是九點半。她悄悄往走廊里探頭，所有教室都熄燈了，就只剩一號教室。

    門是虛掩的，里頭很安靜，只有偶爾畫紙摩挲和畫具碰撞的細微聲音。

    教室的光被折射了一段至走廊，她立足于光外的陰影，靠在走廊的墻并閉上了雙眼，試圖想像男生正在調和顏色、認真端詳、細緻下筆的步驟。幾步之遙，心尖彷彿被筆掃帶過，一種隱蔽的危險悄然滋長。

    光是片刻的想像，李杏梨就渾身guntang，她連忙睜眼想要逃離現場，然而——

    「？」

    李杏梨合眼，再重新睜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

    人隨即慌亂起來，連方向感也不清楚，漆黑中，她只感到自己撞到了一個人，臉上的觸感是溫暖的，還有熟悉的氣味。

    「梁日柯??」她急促地喊了一聲。

    那人的身影微頓，下一秒，李杏梨感覺自己被輕輕往前拉，肩背后壓著的力道很溫柔。

    梁日柯能感覺到懷里的女生很害怕，不斷地冒出一些模糊的音節，好像連話都不會說。

    「怎么了？」他輕問。

    「我??看不見?！?/br>
    「我也看不見?！沽喝湛滦Γ骸竿ｋ娏??！?/br>
    女生頓時安靜了，兩人挨了一會兒，梁日柯才輕輕放開她。

    李杏梨雙手扶著墻壁，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門口然后回家躺在床上蓋上被子，明天一覺醒來，就什么事情都忘得一乾二凈。

    視線適應了黑暗后，梁日柯很快尋到她的手：「我帶你出去?！?/br>
    李杏梨死死咬著唇，好不容易被男生牽回柜檯，并找到自己的背包準備揮手道別時，燈一下亮了。梁日柯正垂著頭，恰好把女生羞澀的神情全收進眼內，不止臉頰紅潤，連耳朵、嘴唇、眼角都寫滿一種別樣的情感。

    「我先走了，再見??」連聲音也是。

    就在李杏梨直奔門口前，梁日柯眼明手快地把人拉?。骸负芡砹?，我送你回去?！?/br>
    「不、不用，我可以自己去坐車?！估钚永鎻暸さ貟昝撌滞?。

    「你真的會去坐車？」梁日柯定定圈緊。

    「??什么？」

    「聽說，你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間小吃店，然后順便可以買晚餐回家吃?！?/br>
    李杏梨震驚地看著男生。

    畫室的大門鎖上后，李杏梨緊緊握住斜背包的肩帶，跟在男生身旁。

    今天下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長街上仍然是一片濕漉漉，可幸的是空氣也變得清新和涼快，完全不像夏天。兩人沒走幾步，梁日柯不動聲息地脫下外套，輕緩地蓋住女生的肩：「夜冷了?！?/br>
    「啊、不用——」

    男生并沒有給她機會拒絕：「為什么這么晚還不下班？」

    「我幫心荷姐處理一些工作??不小心看資料看得太入迷忘記下班了?！?/br>
    「看什么資料？」梁日柯好奇。

    「女模特?！估钚永嫣ь^：「就是幫你們找人體寫生的女模特?！?/br>
    梁日柯神情一僵，頓時接不上話。

    李杏梨抿嘴笑了：「從前見你畫得最多就是自然景物，還沒見過你畫這類題材，挺讓人期待的?！?/br>
    聽到女生說起從前，梁日柯的眉目柔和起來：「你還記得從前？」

    「當然，我記得挺多的?！估钚永娴靡?，「還記得畫畫比賽那會兒，每天都留下來偷聽你們社團的活動內容，我還悄悄把你們的每一個名字都記住了?！?/br>
    梁日柯失笑：「那你說說看，社里有哪些同學？」

    李杏梨低頭想了想，然后認真地逐一數起來，寧和的聲音在夜里如像朗讀一首詩，男生微微垂頭，不愿意漏掉任何一個字。

    詩的尾聲，他說：「不，還差一個?！?/br>
    女生抬頭，不忘抓緊肩上的外套。

    「李杏梨，你算漏了我?！沽喝湛滦α?，眼內卻全是寂寞。

    李杏梨心跳漏了一拍，覺得臉頰涼涼的，風很凄冷。

    梁日柯忽然打開傘，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地落下，緊接成了一層圓形雨幕，周遭的行人匆忙地跑到一旁避雨，街道的景色瞬間模糊起來。李杏梨看著男生肩膊的白襯衫漸漸被雨水淋透，忍不住推了推他握著傘柄的手，可是傘的空間就這么大，清涼的雨水開始滲透她的后頸。賴心荷說得對，喜歡梁日柯的距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而偏偏她就是數學很笨的人，愛了這么多年也學不懂拉開距離。

    「梁日柯，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句子輕盈得像羽毛，緩緩降落在這晚的城市?！改芎湍阒胤暾娴奶昧??！?/br>
    梁日柯將她肩上的外套拉高至頭頂，女生垂著腦袋，眼淚毫無預兆地一顆顆滑落。

    「看見你的畫室發展這么順利??真替你高興?！顾謫÷曌ＹR。

    「也謝謝你??介紹了這么好的一份工作給我?！?/br>
    說著說著，氣氛變得很奇怪，李杏梨的眼淚也停了，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送我到這就行了，明天見?！?/br>
    梁日柯并沒有任何動作，她只好尷尬地朝他揮手道別，然后自顧自地向路邊的計程車招手，未幾，剛被雨水滴濕的手被人捉回傘內。

    「我今天沒有開車送你回家?！鼓猩鷿L了滾喉嚨：「因為開車十五分鐘，走路的話卻能走半個小時?！?/br>
    大雨滂沱，人連說話都變得吃力，心聲碎了滿地狼藉。

    「李杏梨，我記住了你那一晚說過的話?！?/br>
    他的傘又傾斜了，朝她的那一方。

    「高中時期的你，喜歡過我?！?/br>
    梁日柯也有一個秘密。

    在離開高中校園后，他學會了喝酒，學會了生氣時要沉默，也學會了記恨。

    「才兩杯就臉紅了？」全藝大學的學長們圍著梁日柯，好像看見什么好玩的東西，其中一個染了金色頭發的人直接拍了幾下男生的臉，直到另一位學姐出面阻止，玩笑才沒有越演越烈。

    「欸，他好像喝不下第三杯，別強迫他了?！?/br>
    「喝不下就換一種懲罰，來來來，拿他的手機出來?！?/br>
    幾人好奇心起，也不管什么道德規矩，強迫半醉的梁日柯進行指紋解鎖。男生們興致勃勃地打開他的照片檔案，沒想到全都是風景照或者關于畫畫的照片，頓時大失所望。

    「看看他的朋友圈！」

    畫面跳至通訊錄，梁日柯的女生朋友寥寥可數，談話紀錄更是一滑就到頂，眾人找了半天也沒看到一句曖昧對話，但神奇地，他們卻發現了另一樣好玩的東西。

    「咦，他封鎖了一個人?！鼓弥謾C的男生大大聲地把名字朗讀出來：「李杏梨？」

    李杏梨。

    大概是太久沒有聽過這三個字，迷迷糊糊間，梁日柯睜開了眼。

    其他人點進去，那長長的對話紀錄瞬間讓各人雙眼發亮：「喂，梁日柯，李杏梨是誰??？你干嘛把人家封鎖？」

    梁日柯皺眉，費了點力氣奪回手機，熒幕上，他的確看見李杏梨出現在黑名單上。

    「怎么被封鎖了？」他語氣溫柔，好像說話的對象不是手機，而是那個名為「李杏梨」的女生。

    長指遲緩地滑了幾下，直至黑名單清空，男生才滿足地笑了。

    第二天酒醒后，這件事又被眾人重新提及。

    「她是誰？」

    「高中時期一位很好的朋友?！?/br>
    這是梁日柯第十九次封鎖李杏梨，以及第十九次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