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紛亂再起
秋去冬來,雁已南飛,宮中的樓閣宮室也被藹藹大雪覆蓋,猶如座雪城,與天地間的蒼白融為一體,而晚上的天空,更襯托著落雪的潔白。 言暻靜靜地站立在窗前,看著雪花隨著北風刮起,又消散在一片漆黑的天際里,忽然眉頭一皺,重重地咳了起來。 每到冬日,便是言暻身體最虛弱的時候,以往喝的藥湯,在冬日時更要加量足足三倍,才能支撐住他的身體,然而這些年下來,言暻早已對此麻木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緩了緩方才的劇烈咳嗽,而外頭的內侍也準時地進來殿室,端來藥湯。 「陛下,這是今日的藥湯,請您服用?!?,內侍恭恭敬敬地將藥湯放著,便退了出去,言暻望向那數年如一日的藥,聞著已經聞慣了的氣味,心中已然有些疲憊,卻還是捻起湯匙,將藥湯緩緩飲下。 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連霓牽這樣不怕苦的人都覺得苦口的藥湯,言暻喝起來竟是如白開水一樣無滋無味,到了現在,竟還從這苦澀中品出了一味甜,他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味覺出了問題。 喝完藥湯后,言暻原先冰冷的身軀也漸漸暖和起來,氣色也從原先的蒼白漸漸變得紅潤,他又回到案桌前,繼續批閱著已經堆得滿桌的奏章,而毫不意外,里面提到的,大部分皆是有關西輪云國動亂的事情。 自言暻出使西輪云國到現在,也已經過去了幾年,大琛與西輪云之間安定了一段時間,兩國之間也沒有什么衝突,然而就在前幾個月,西輪云國王茲努亞的伯父「犁吉」卻趁著宮宴發動政變,殺死了年僅十八的茲努亞,而原先深得茲努亞信賴的國相薩拉馬,也在叛亂中為了保護茲努亞,傷重而亡。 言暻看著那些奏章,里頭都說著犁吉奪取了王位后,已經開始計畫要奪取東輪云國的領土,甚至也打算奪走凝沙郡,控制住大琛的邊關要地,他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將那些奏章放到一旁,攤開了守鈞前幾日遞給自己的圖紙,又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水。 只見那圖紙上繪製的很詳細的地理位置,把大琛、東輪云和西輪云以及周邊諸國的位置都畫得很清楚,而在大琛與東、西輪云交界的凝沙郡,也被特地標示起來,畫了好幾條標記的線。 言暻看著那幾個被特別標示的位置,凝神思索著,忽然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頭也沒抬起來,便直接開口:「進來吧?!?/br> 「子鈞?!?,守鈞緩緩走到案前,行了一禮,臉色看起來有些沉重,「我近日接到線報,說是犁吉也已經在東輪云附近駐兵,打算爭奪凝沙郡?!?/br> 言暻聞言,也不禁眉頭深鎖:「犁吉從前茲努亞在位時便執掌軍政,比當初進犯凝沙郡邊界的額比達更懂得用兵,此次如此......是真鐵了心要與我大琛一較高下了?!?/br> 「這次犁吉爭奪凝沙郡,對東輪云也不利,必然不會坐視不管?!?,守鈞看了眼案上的地圖,冷靜分析著,兩人又討論了許多計畫,一晃眼,便已經到了深夜。 守鈞在地圖上又畫了許多標示,將自己的謀劃都仔細地告訴言暻,他指了指某個被圈起來的地方,慎重道:「過幾日,我便領三萬兵士,到這個位置去,若他們執意進犯,我們仍能抵擋得住?!?/br> 言暻看著圖紙上的路線和標記,微微嘆了口氣,眼中也微微透著些許哀傷:「......子鈞,你可還記得茲努亞和薩拉馬的事?」 「還記得......怎么了嗎?」,守鈞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言暻,而言暻只是搖了搖頭,緩緩開口:「很多人說......薩拉馬太過可惜,竟然為了一個沒有多大權力的少年國王付出生命,最后連茲努亞的命也沒守住?!?/br> 他望向守鈞,眼里原先隱藏著的不安也漸漸浮現,「若你......當真為了護我丟了命,你會覺得......不值嗎?」 「不會?!?/br> 守鈞想都沒想,果斷地回答了他,那深藍色的瞳孔里,是更深的執著,「只要你能安好,沒有什么不值?!?/br> 然而守鈞此言一出,言暻心中的不安卻是更加地明顯,他又忍不住開口:「若你此次到凝沙郡......一去不復返,你也不覺得不值?」 話剛出口,言暻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然而守鈞也不訝異,只是神色也似是染上了些許憂傷。 「......只要能守住大琛,便能守住你?!?,守鈞微微搖了搖頭,握住了言暻有些微涼的手,「我知道,即使沒有我......你也能好好的,這些,沒有什么是不值得?!?/br> 言暻望著守鈞那帶著有些不捨的神情,腦海瞬間映入了那個無意間夢見的場景,漫天的黃沙、沾滿鮮血的長劍,還有...... 那個身著鎧甲,痛苦地跪倒在沙地上的守鈞。 言暻又忽然想起前幾日,兩人一起去祭拜了梧憫兒,而墳旁那棵四季皆開花的桃花樹仍舊花綻滿枝,依舊如春,但他卻不斷想起梧湘和自己說的那個故事。 「放心,以后哪,會有一個人陪著你,陪著你一直走......一直走......」 「姨母,你說一直走,要走到哪里呀?那人又是誰?」 「唉,那人是誰姨母可不能說,不過......你們會一直走,直到看見一棵桃花樹為止,然后......我只能說到這啦!」 言暻知道了梧湘說的那人是誰,而梧湘也沒再說這個故事的后續,但他卻無法控制地往最壞的情況想,他害怕那個與他一起站在桃花樹下的人,最終會松開他的手,和母親、霓牽一樣,永遠地離開他。 窗外的寒風呼嘯,大雪像是永無止盡般不斷落下,兩人凝望著對方,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言暻下意識地伸手碰上守鈞的臉龐,湊近吻上那薄唇。 守鈞也不似從前那般回避,而是將懷中人摟得更緊,加深了那個輕輕碰上的吻,溫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竄,言暻原先涼冷的雙手,也漸漸變的溫暖,甚至是有些灼熱。 「子鈞......」,言暻原先清澈的眼里染上了迷離,湊近守鈞的耳邊低語:「夜深了,外頭雪又大,你......留下來陪我吧?!?/br> 守鈞微微一笑,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神一暗,又主動吻上懷里的人,然而這次,他不再如剛剛那般溫柔克制,而是將言暻打橫抱起,放在案桌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繼續吻著,而言暻身上的衣袍,也被守鈞稍稍扯下半邊。 外頭的寒風將窗吹了半開,竄進屋內,一旁的簾幕也隨之揚起,然而寒風刺骨,卻沒有讓屋內變得寒冷,案桌旁的兩人,只覺全身灼熱,像是盆里的火已經燃燒到自身上。 「可以嗎......子暻......」,守鈞只覺喉嚨乾燥的很,原先深邃沉穩的深藍瞳孔里,盈滿了如火光般的灼熱,言暻蒼白的臉龐早已覆上淺淺的淡紅,也不言語,而是直接將擁抱著自己的男人拉近,幾近乞求地蹭上他的脖頸。 燭光搖曳,簾幕隨著入屋的風不停擺動,些微被吹進來的霜花被屋里的溫暖給瞬間融化,消失在空氣中。 而殿外候著的小內侍敵不過睡意,頻頻點著頭打著瞌睡,忽然屋里傳來一聲悶響,他連忙驚醒,往門一看,又連忙低下頭,裝作沒察覺到異樣的樣子。 他還記得剛入宮時,以為殿里發生了什么事,馬上去稟告老內侍,然而那老內侍卻是一副氣定神間的樣子,把實情告訴他,說是殿中那二人只要待在一起,不用太大驚小怪,安安份份地守在外頭就好。 言暻和守鈞私下的關係,是宮中人盡皆知的秘密,只是沒人敢,也沒必要戳破,那小內侍盯著地板發了一會兒呆,果然幾刻鐘后,屋內便傳來布料摩擦和偶爾的喘氣聲,還有東西被扔到地板的聲響。 小內侍從袖里摸出了兩個小木塞,滿臉無奈地堵上耳朵,和他一起守著的內侍是個剛調來的,還有些疑惑地低聲問:「張內侍,殿里怎么了嗎?」 張內侍搖頭不語,只是又拎出了兩個木塞給他:「別問,戴上就對了?!?/br> 那新來的內侍滿臉疑惑,卻也識相地戴上木塞,老老實實地繼續發起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