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溫柔-03
夏夜的晚風從窗外拂進室內,徐靖陽的聲音娓娓道來。 「那天我聽到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我就愣住了,我已經……十幾年沒有聽見過他的名字了?!?/br> 「你是說……」 「蔣明遠?!顾p蔑地笑,「我國小的時候,他和我媽離婚,不顧家里有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小孩需要他的照顧,把家里的重擔丟給我媽?!?/br> 「他離開的那天,我哭著在火車站追他,一遍又一遍在后頭喊著,『爸我會乖,我會好好用功,你不要走?!豢墒撬叩锰炝?,我迷失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回來,那年我才八歲?!?/br> 我在腦海中想像他小小的身影跟在父親身后,稚嫩的聲音哭喊著不要丟下他。 鼻頭一酸,我哽著聲問他:「所以你今天是去找他了?」 他垂首,「我約他到一間咖啡廳,問他……」他懸著話音,眼眶漸紅,壓抑著情緒,「為什么不要我們?」 「我奶奶在他離開后一年就走了,我改跟著我媽的姓,我們相依為命,她一個女人要負擔家計很辛苦,年輕時候一個人兼了幾份工,落下了病根,所以現在身體很差?!?/br> 從認識徐靖陽以來,我沒有聽過他提起家人的事,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如此不堪。 或許,這也是他上高中后,總是刻意冷淡疏離的原因,為了不被再次傷害,他得收起一片真摯的感情。 「那他怎么說?」我問他。 「他說他和我媽當年太年輕,兩人都不夠成熟,每天吵鬧鬧得,直到后來他受不了了,他想去更大的地方打拼,撇下了家人離開家鄉?,F在他在外吃到苦頭了,想回來故鄉了,你知道嗎?我最氣的是他回來后竟然沒有一次想過要來找我和我媽,他剛剛還說……」說到此他已不成聲,面上擎滿淚水。 「要我別再去找他?!顾p蔑地笑著。 他的笑聲逐漸變大,像是聽到什么好笑得荒謬的事情,笑得雙肩顫抖,可是眼淚卻還是不停流下來,低不可聞地撇了句:「憑什么???」 此夜,我環抱著受傷的他,像過去他陪我度過每個難過的關口那樣。 如計畫地那樣,日光明媚的下午,我們一群人在一間餐廳里待命。 依照吳女士的需求,我們事先安排好機動人員扮成餐廳的客人,所有人穿上吳女士高中母校的制服,幫他們重溫高中時同窗的回憶。 餐廳舞臺上的歌手演唱著當年最熱門的民歌,坐在舞臺下的蔣先生沉浸在回憶里。 據吳女士的資料,蔣先生年輕時和朋友一起組樂團,當時吳女士就對他傾心,只是沒有勇氣向風流倜儻的蔣先生告白,后來,蔣先生與徐靖陽的mama一見鐘情,高中一畢業就步入婚姻,吳女士的暗戀只能無疾而終。 現在,吳女士把握機會,告訴蔣先生她的心意。 歌曲尾聲,吳女士走到蔣先生面前,手中還纂著一張稿子,有些怯生地向對方表明心意。 蔣先生大受感動,他滿是歷練的臉上出現怦然的驚喜,許是在外打滾了多年,再次感受到情感的溫暖,他眼框泛紅。 最后的橋段,是工作人員將準備好的花束,獻給蔣先生,作為祝福。 此時,一直在角落不發一語的徐靖陽捧著花束,徐緩地朝著他們走去,我看見蔣先生的表情,他的笑就這么凝在臉上。 「恭喜兩位?!剐炀戈栞笭?,他的臉上漾著溫暖的笑意,沒有一點破綻,將花束交給蔣先生。 蔣先生足足愣了一分鐘,直到吳女士察覺不對勁問他:「怎么了?你們認識嗎?」 蔣先生頓時慌張地支吾,似乎擔心徐靖陽會說出來。 「不認識,我們不認識?!剐炀戈枎е蒯斀罔F地告訴他們。 他轉身,離開餐廳。 一別兩過吧,他的背影彷彿這么說著。 吳女士的告白活動是整個專案最后一個活動,執行完活動后終于可以了結這個專案,溫昕號召大家一起到ktv慶功。 包廂內所有人都像被放出來的野狗,在舞臺上和沙發上放肆地歌唱舞動,溫昕更是那個帶頭作亂的。 幾個本就活潑的活動部伙伴被灌了酒后大聲高歌,看得坐在沙發上的人放聲狂笑。 小劉則是一如既往被女同事包圍著,有些慌亂地推拒,眼神始終沒有離開舞臺上的溫昕。 我看著眼前慌亂的景象嘆氣,瞅了身旁的徐靖陽,從進包廂開始,他就很正常,正常得很詭異,他開心地笑著,一連喝了好多酒,跟著音樂歡呼,喊累了就坐在沙發上半闔著眼注視著大家。 一點也不對勁。 「你沒事吧?」我問他。 他笑著,瞇起了眼。 「難過的話,你可以哭出來?!?/br> 他笑得更歡,搖搖頭,「我很開心,很開心啊……」他靠在我的肩膀,呢喃著:「從此以后和他沒有關係了?!?/br> 「沒事,我在這呢?!刮冶еp嘆。 怪不得他特別喜歡在臺中時那個社區的警衛大叔,那個親切的大叔指不定比他親生父親更像父親。 直到深夜,包廂的時間到,大家準備離去時,徐靖陽已經沒什么意識了,我和小劉處理這群醉倒的社畜。 「今天的金額一共是......」服務生將帳單給我,我準備掏錢,此時,徐靖陽卻忽地抓住我的手。 他含糊地唸了幾句,我沒聽懂。 「什么?」我湊上前。 「我……唔……付錢……」他迷迷糊糊地說。 「不用,我有錢啊?!刮依_他的手,他卻固執地不退讓。 他靠在我耳邊,灼熱的氣息全進了我耳里,「不能......讓、讓女朋友付錢……」 真是要命。 他手伸進包包里想翻找皮夾,但因為太醉整個人栽進包包里,我嘆了口氣,把他扶起,在他的堅持下拿出他的皮夾,在他眼前掏出紙鈔。 「這樣,行了嗎?」我問他。 他終于點頭,笑得像隻笨狐貍。 這群傢伙真會折騰人,那天直到凌晨,我們才回到住處休息。 自那天之后,徐靖陽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而且變得更加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