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間睡前設了鬧鐘，想要提早起來幫趙地錦準備早餐，睡得迷迷濛濛之間，趙地錦小聲告知她，自己有急事要先行離開了，李有間下意識看向窗外，天光不過濛濛亮。

    〝為什么這么趕著回去？〞李有間的嗓音含著濃厚的睡意。

    〝有人說秀秀失聯了?你不用起床，繼續睡就好。〞趙地錦迅速穿好衣服，回頭就看見李有間已經半坐起身。

    〝我送你到門口。〞李有間堅持。

    趙地錦杵在門邊，回頭多看了李有間幾眼，一言不發。

    〝怎么了？〞李有間注意到班長對于離開的遲疑。〝你是想要抱一下嗎？〞

    〝就是想多看幾眼，但如果你想抱的話…〞趙地錦未說完，李有間先行張開手。

    當炙熱的體溫覆蓋上來，李有間感覺到趙地錦的呼吸在頸邊加重了。

    〝……〞班長是不是正在聞我？

    目送趙地錦離開后，李有間伸了一個大懶腰，兩人整晚都躺得規規矩矩，她腰可酸了。

    因為餐廳這里有工期壓力，李有間想著短期之內應該是遇不到班長了。

    最近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啊。上班中的李有間無奈地想著。

    由于牽線作業已經完工，點算準備安裝的家具設備時，這才發現臨時工們離開前丟著的很多數據都是貨不對版，就連門栓鎖都對不上預留的門孔尺寸，李有間趕緊點算所有的家具跟零件，經過測試跟點清，預估有問題的貨物如果全部重買都得十來萬，她心疼經費，一個一個打去供應商談換貨，家具的供應商還好談，只要支付運費就愿意接受換貨，但小型零件類的廠商堅決不肯退換。

    一旁正在涂防水漆的小胖敦看見李有間跟零件供應商談論許久都遲遲沒有下文，主動告訴她老崎裝修行的二樓倉庫放有一些舊貨，建議她先找找有沒有能替換的產品。

    李有間立即致電在裝修行的總務幫忙看看倉庫內有沒有相關產品，總務做事很麻利，很快就做完舊貨清點，期間甚至發現了不少不在倉庫存貨名單內的零件，總務將這些都拍下來發給她，李有間喜出望外，因為其中有幾個通用款式可以用來替補，而且都是不錯的品牌，考慮到明天金光的團隊就要來處理系統家具安裝了，她今天就必須先趕去潮汐鎮拿貨。

    〝原來你們倉庫放了那么多沒紀錄的存貨，不少都還全新呢。〞李有間翻著一張張照片。〝你看，這一綑木頭材質也很好，我能拿走嗎？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叫貨車順道搬過來。〞

    小胖敦細看李有間展示的照片，面露驚喜。〝這些東西，唔都給忘嘍！這些都是阿虎以前買來蓋工作室用剩的邊角料跟零件。〞

    〝爬墻虎工作室…是班長自己蓋的？〞

    聽出了李有間語氣里的不敢置信，小胖敦有些自豪地說。〝是嘍，自地自建，當年建筑圖紙都是阿虎親手畫的，建造的時候我們當然有幫忙，三年前開始蓋的，用了一年時間，你覺得怎么樣？〞

    〝…很難想像是出自非建筑師之手的作品，班長要是擁有建筑師資格證就好了…〞李有間一直認為爬墻虎工作室是非常有水準的作品，甚至可以作為參賽建筑。

    〝阿虎腦子很好，只是缺時間，考證要讀大學，聽說還要幾年的時間去備考，其實…唔很慶幸現在工作室有你嘍，不然唔們以前都沒辦法直接在市區接案，這里不像村鎮，條條框框都很多，光跑照就花了一堆經費了，之后圖紙還要看設計事務所的臉色。〞

    李有間笑了笑。〝未來一定會有時間讓班長去進修的，現在我們先把這個餐廳的口碑做起來吧。〞

    小胖敦點點頭，表示今天把工地暫時交給他.要她放心離開去潮汐鎮拿貨。

    李有間一開始還想，這事能花多少時間？來回潮汐鎮肯定用不著三個鐘頭。

    沒想到鄉村小鎮內開車竟然塞車嚴重過市區，一臺白色小金龜夾在載豬載雞的大卡車中間緩慢前行，她順著雜亂的車陣，只用幾乎不踩油門的速度從唯一的雙線道進入鎮內，期間還得拉下車窗不時探頭檢查車間盲區，因為這里的行人都很胡亂穿越馬路，機車也經常違規衝進對向車道，甚至還有施工專用車種在單行道上任意行駛。

    李有間注意到不遠處高掛的麥當勞招牌，小胖敦提過這里只有一間麥當勞，因此確認了自己沒有開錯路，這條路正是通往四季里的方向，她注意一個染著金發的男人從麥當勞出來，站在騎樓外邊抽菸，突然就啊了一聲，急忙找地方臨停。

    這不就是黃牙口里說的那個臨時工嗎？

    大白天應該工作的時間還在外邊晃悠，這個懶鬼肯定又跑出去摸魚了吧？李有間鄙夷地想。

    等臨時工瞧見李有間靠近的時候，他已經是想走也來不及了，被李有間正面攔下來。

    〝衝啥洨？〞金毛對著李有間語氣很不客氣，全無先前在工地那么小心翼翼，估計被她管東管西了一段時間，積怨頗深。〝你是沒被打過不知道痛是不是？走開！〞

    經過一段時間的監工，李有間態度也變得強硬許多，她沒有退縮。〝我只想找林秀秀，你能不能聯系上她？〞

    金毛嗤笑。〝找她干嘛，就你們那點工錢養狗還差不多，要不是爬墻虎一直以來多管間事，秀秀早幾年就發財了，你回去叫爬墻虎不要再試圖打給她了，秀秀都嫌煩，直接換了手機號碼。〞

    透過金毛對班長的稱呼，李有間知道黃牙沒說錯，金毛果然是班長以前的熟人。

    聽起來班長似乎一直聯系林秀秀沒有成功，不如我就裝個說客吧。李有間想。

    〝待遇還可以再談，你看在跟她們倆都是老相識了，就幫個小忙吧，我只是想替班長跟秀秀講兩句話。〞

    金毛對這個提議有很大的反應，估計是認為趙地錦對秀秀有很大的影響力，他惡狠狠地把李有間推去撞墻壁。〝干你娘臭女人，你去警告爬墻虎不要再對秀秀勾勾纏，如果她不想跟她媽一樣吃子彈的話！現在收手，明年她還可以繼續給她媽做普渡！〞

    李有間被這句話震撼了，她沒能藏住自己的表情，反被金毛一眼看出來她原來是個局外人，罵罵咧咧的警告她最好別說出去，否則有她好看，離開前惡意地朝她臉上吐了一口沫。

    雖然金毛那一下撞得很重，李有間沒有撞疼的感覺，默默擦拭掉頭發跟臉上的口沫，她回到車內，握著方向盤，沉定思緒，然后開車如期抵達老崎裝修行，總務已經將零件都準備好，兩人一起將其搬到后座擺放，李有間還交代了木頭跟哪些貨物明天應該跟金光一起送上貨車。

    她應該將車子開進快速交流道，如期回去高雄，卻在廟的工地不遠處鬼使神差地駛進單行道，將車子停放在昨天的轉彎處，確認附近毫無人煙，猶豫著要不要走上坡做最后確認。

    李有間好像已經猜出林秀秀是去做什么了。

    什么工作非得要這么依賴水電師傅點頭，才能開工？

    黃牙說他不會裝溫控系統，所以那些人才不想挖角他，由此可知林秀秀是去安裝溫控系統…，南部夏季炎熱，冬季又短，人住的地方只需要裝冷氣就好，溫控系統大部分都是給室內養殖場用的，所以是為了養殖什么？

    金毛炫耀著說秀秀能『發財』，高薪跟發財所代表的收入，形容的是截然不同情況的跨等級財富進帳，而一個安裝溫控系統的普通工作，憑什么能達到『發財』的程度？

    為什么堅持只等林秀秀同意才開工？背后的人是誰？李有間認為金毛這人徒有脾氣，沒有腦子，不可能是主謀，背后指派他來挖角林秀秀的人，應該是林秀秀跟班長和金毛共同認識的人，又同時具有一定的信用號召力，能讓所有臨時工直接跟著他走，信他會付得出薪水，李有間猜測是金毛的工班班長。李有間對這人沒有印象，他不在員工聚餐里出現，表示他沒有在爬墻虎的臨時工班里工作過，這人為什么愿意花費那么多時間說服林秀秀，甚至派金毛來說服她，應該是因為他認為林秀秀是整個工程的知情人，她知道是『什么東西』需要溫控。

    按金毛最后的威脅，這事情在干涉下去班長可能是要吃子彈的，而且金毛透漏班長的mama已經…

    李有間覺得細思極恐，很多的想法不斷的冒出來。

    陳咬金曾經的一句評語彷彿在耳邊指責自己的缺點：…花大把時間去付出的事情，總敗在沒看到的最簡單的事物。

    昨天我在軟土村遇見了謝莉莉，謝莉莉這人來自南非，劉哥只是一個專門養豬戶，為什么會跟遠在南非的家庭有商業往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李有間打開車門，她確定四周都沒有人，顫顫巍巍地徒步走上白色的鐵皮豬舍，長方形的鐵皮屋里并沒有先前趙地錦帶她去的豬舍那樣能聽見激動地豬叫聲，靜悄悄毫無聲響。

    經過昨晚班長提醒的拍攝事件，李有間也吸取教訓了，靠近建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細觀察四周有沒有監視器，門口附近果然都有安裝，她沿著側邊的鐵皮小心行走，拿出剛剛從車子里放置的零件中的一根扁鐵，採用槓桿原理的方式弄出隙縫，小心翼翼透過縫隙往里面瞧。

    這里是一個小型種植園，有幾隻大型犬在里面巡邏，似乎是感覺到李有間的動靜，其中一隻狗一邊嗅聞，一邊往這個方向吠。

    李有間摀著嘴，生怕等等就有人出來搜查了，扭頭就跑，用狼狽但最快的方式滑下土坡，趕緊駕車離開，沿途不斷看著后視鏡確認有沒有人出來。

    雖然只是幾秒，她已經看到足夠理解的內容了。

    李有間或許分不出黃昏里飛的是鳥還是蝙蝠，池子邊的是鵝還是白鷺鷥，但這些植物她在國外是見識過的。

    這是掩人耳目的毒品種植園。

    班長一直是知道謝莉莉跟劉哥真正是做什么的，即使是面對這樣的一群危險人物，班長還是堅持去找劉哥幫忙，就為了讓謝莉莉這樣的人不要再來sao擾我…

    而且現在還在到處東奔西走的想辦法把林秀秀帶回來…

    ——我如果是一個只會聽從別人決定的人，也不會活到成為現在這樣的人。

    昨晚班長說過的話，李有間此刻才體會背后的含意。

    她一直獨自面對這些事情嗎？

    她離開前多看了我幾眼，是不是因為…李有間不敢深想。

    ——如今你遇到我這樣的老闆，算是你命不該絕，貴人相助。

    —你就慢慢體會吧。

    李有間現在很想見趙地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