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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清帝駕崩后,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鎮國侯司淵渟也隨之自朝堂上消失,從此京城中再不見其半點蹤跡。而有關其的傳聞也在京城中流傳,真假虛實,自在人心。 據正史記,司淵渟其人,歷經三朝侍奉三主,早年因家難遭逢巨變,由一介尚書之子淪為太監,后成為首席秉筆,曾竭力促成大蘅國應建立邊疆防線之事;此后,輔佐繼任皇帝楚岳磊,晉為掌印太監并監任東廠督主,在接下來的七年間,為新帝鏟除權臣,逐步開放海禁促進大蘅國貿易經濟發展,曾主張酷法治國令整體肅然,并在禮部、戶部與工部勾結之案中輔當時仍為親王的宴清帝徹查女子拐賣及貪墨事實,于結案后大力提拔忠正之臣;宴清帝登基后,因司家平冤,其得以恢復身份,又諫言廢除宦官參政重整內閣,在山海關遭襲時主動請旨領兵出征并成功擊退敵軍捍衛邊防重地安穩,班師回朝后任內閣首輔,此后二十四年,盡心輔佐宴清帝,提出賦稅改革之法,進一步改軍制令大蘅國軍事實力達到頂峰,屢次于宴清帝有意推行新政時在朝堂上舌辯群臣促成新政落實,并任太師一職肩負教導太子之責;在宴清帝駕崩后,已年至六十忠心輔君多年的司淵渟大慟,于同月病逝。在其逝后,繼任新帝追封謚號文正,特批忠祠。 對于文臣而言,“文正”乃最高的正謚,得此謚號為畢生榮耀。 司淵渟一生功過皆在案冊,雖確有過但政績斐然,因早年遭遇,其一生無妻無子,他未曾為自己早年曾有的惡名有過半字辯言,卻在離開后被證實其一生廉潔不貪,留下無數關于以百姓為先、治國應行仁政以及數條新政議案的手書。 司淵渟和楚岳峙在萬事皆定一個月后的深夜里離宮,與他們一同出宮的,還有林亦、周楫和王忠。 楚慎獨堅持要送他們離開,卻也只能送到宮門口,然后就像當年送走司竹溪與余隱一般,在一個地方,他再次目送著司淵渟和楚岳峙乘坐的馬車離去。 馬車行至城門,傅行云和衛云霄也正在等他們。 周楫還掌著馬韁,王忠坐在周楫身邊先是轉身跟馬車內說了一聲,得了準允后才下車讓出位置將馬車帳簾撩起。傅行云與衛云霄一同上了馬車,才又見到已有半月不見的司淵渟與楚岳峙。 楚岳峙靠在司淵渟懷里,面上仍帶著憔悴病色,看到兩人上車了,便睜眼朝他們露出淺淡的笑容:“我跟司九說你們大概會在城門口相送,他還有點不高興?!?/br> 司淵渟替他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薄被,低聲道:“沒有不高興,我只是不想你再勞神,離開京城后還要兩日半才能到鄰省,舟車勞頓怕你身子受不了?!?/br> 仰頭看司淵渟,一個月前還只在兩鬢生了白發的人,如今卻已滿頭銀絲再不見半點墨色,楚岳峙將手從薄被下抽出去勾住司淵渟的手,道:“我會乖的,你別這樣?!?/br> 看著懷中人一臉溫順的模樣,司淵渟嘆了口氣,道:“你每次都這樣說,可實際上從來沒乖過?!碑斈昕诳诼暵暣饝粫庑M,最后還是瞞著他讓林亦壓制了部分蠱效,才令他這幾年都沒有察覺到那難熬的心絞痛之癥。 衛云霄見不得楚岳峙這病弱的模樣,他追隨了一生的王,征戰十余年的統帥將軍,登基后勵精圖治二十余年一刻未有松懈的皇帝,如今卻不良于行一身病痛,他克制不住地紅了眼,極為壓抑地低喊一聲:“陛下,臣,臣……” “不是陛下了?!背乐判χl云霄搖搖頭,道:“我現在,就只是司九的妻而已?!?/br> 衛云霄不聽,在馬車內跪下,道:“云霄既選擇追隨,您便永遠都是云霄的將軍,陛下!” “但你不能跟我走?!背乐胖浪胝f什么,目光轉向傅行云,道:“我希望,你們能留下,繼續輔佐新帝。司九跟我走了,若是連你們也一起走了,圓圓便可信可用的重臣便又少了兩個,所以雖然這要求很過分,但我懇請,你們能暫且留下,直到圓圓穩定朝局,培養出真正信服他的朝臣后,再行離開?!?/br> 楚岳峙說得極慢,他如今氣不足,說話間不時要停下輕喘,他一邊說著,司淵渟便一邊輕輕拍著他后背替他順氣。 衛云霄聽后雙目更紅,他急著想要說些什么,卻被傅行云阻止。 傅行云先是將衛云霄拉起,而后抬眼對上司淵渟的雙眸,沉聲道:“這也是你的希望?!?/br> 司淵渟點點頭,道:“新帝登基根基不穩,無論是出于為百姓與國家的考量,還是對我那外甥的期望與擔憂,我都希望,你和衛云霄能留下輔佐?!?/br> 他和楚岳峙這一走,不僅僅是帝王駕崩,內閣首輔也離朝令朝堂將面臨洗牌這么簡單,對楚慎獨而言,更是在其母后離開之后,仰望多年的父皇與舅父也一同離開,從此身邊再無親人,是真正的孤王,這所帶來的壓力是巨大的。盡管朝堂上還有涼忱、鐘清衡、夏志軼、江晟與阮邢等等數位忠臣,但內閣首輔一位,他還是更認可由傅行云接替。 傅行云不似他們,心中自有信仰,但也正因此他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公正嚴明;且比起其他朝臣,傅行云也更具掌握全局之能。并且楚慎獨也清楚,傅行云是個絕不會居功自傲絲毫不屑做權臣的人,若非衛云霄和司淵渟羈之愿,他是早就想帶著衛云霄歸隱山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