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下一站,視川心地?!?/br> 機械式的女聲將程榆星從回憶里喚了回來,她這才發現站在她眼前的已不是簡薇,自己不知道在何時坐上了返家的公車,由于她所住的地方離公司較遠,搭乘附近的捷運后她仍需要再坐個五站公車才會到住家,也許是高中的習慣,對她來說搭公車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她打開手機點開播放列表,表里的歌就像人一樣,隨著每個時期喜歡的曲風不同,也有聽膩的可能,來來去去,唯一一直留在列表的還是那首《晴天》。 其實程榆星本來沒那么喜歡周杰倫的,要說起她的播放列表,最多的是梁靜茹的歌,周杰倫的歌不過是佔了少數,甚至連《晴天》都沒有被她收進歌單里,但就因為沉宓光喜歡周杰倫,所以漸漸的她也開始聽起了周杰倫的歌,只是她一直沒開口問,周杰倫這么多首歌,為何沉宓光特別鐘情于《晴天》? 都說「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會不會其實沉宓光也是這樣?但程榆星始終不敢開口問道,因為她清楚,她不會想聽見沉宓光的答案,所以與其聽了難過,倒不如誰也別開口。 程榆星每每在聽見那句「還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邊」,她的心臟也彷彿被什么給掐了一把,失落的心情掩不住,那句話彷彿像是她在問沉宓光一樣,卻始終得不到回應。但在沉宓光面前她總假裝自己沒事,假裝自己對他從來就沒有多馀的心思。 公車停了下來,她看著前面的乘客伸了個懶腰,她沒太在意,又將視線放在眼前的窗上,一聲悶雷后,她看見一矗一絀的雨絲落在車窗上頭,從公車上望下去的人們,一個個都撐起了雨傘,有人則是狼狽地奔跑著。 一輛單車撞進了她朦朧的視野里,前座的男孩奮力地踩著踏板,和男孩表情形成對比的是后座談笑風生的女孩,但儘管如此,程榆星卻沒見男孩因疲憊而停了下來,他時而踩著時而轉頭和女孩說話,眼里都快流出了蜜,也是這一刻才讓程榆星察覺,在男孩眼里,女孩彷彿就是他的全世界。 她好似又回到那個夏天,那時候的她坐在后座聽著隨身聽,綿綿細雨沾濕了沉宓光的背脊,她的手指輕貼在他的腰間,感受透過指尖傳來的溫度,鼓譟的心跳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 就當音樂下到最后一個重音,程榆星醒了過來,方才的美好都猶如一場夢境,她拿下耳機,望向車窗上投射出的自己,果真又陷入無盡的回朔之中,冰涼的液體落在了她的衣襟,伸手往臉頰抹去,卻又來得更猖狂了些,她只能祈禱不會有人看見她的狼狽。 窗外的雨勢已從細雨轉為傾盆大雨,方才雙載的男女已經不知道騎往哪里,隨著一陣雷電交加,公車司機忽然急煞,程榆星的額頭往前面的椅座一靠,就這么敲出了一道印子,半晌才從乘客此起彼落的抱怨聲緩過神來,她抬頭,耳里接收到的機械女聲,讓她幾乎不敢置信。 『誠陽高級中學,到了?!?/br> 她看著眼前閃著紅色亮光的跑馬燈,仍覺得不可置信,自從在這間公司上班后,她每天都是坐著同一臺公車、看著它行駛相同路線,可她知道公車表上根本沒有??空\陽高中,那么現在公車為何又會在非??空就A讼聛?? 她被怔得說不出話來,但下一秒她就看著眼前的男孩走上車,他身穿學生制服,肩頭上的書包寫著校名,他似乎跑了許久,嘴里的喘息到上車仍沒有停過,自始自終都是低著頭。 就在他拿出悠游卡準備朝前面機器過卡的時候,他一抬眸,程榆星終于看清楚了他的側臉,如果說前面都僅是猜測,那這一次她可是有著從來都沒有過的確定,男孩青澀的臉龐猶如夾帶著春風,吹過程榆星心上的一處繁花盛開,那是她朝夕日盼的人,她的雙唇止不住地顫抖,但發出的聲音卻猶如蚊蠅,沒能傳進對方耳里。 程榆星激動到站了起來,但公車很快便行駛了起來,男孩鑽進了前方的座位,恰巧落在程榆星的視線死角,她不停換著沉宓光的名字,卻不見前頭的男孩回應,就像一道墻將兩人隔了開來,男孩對程榆星的聲音幾乎充耳不聞,程榆星每喊一句,就宛如拿著一把利刃往心里去,哭的那是撕心裂肺。 車上乘客對她的舉動感到不滿,臉上的煩躁顯而易見,就連前頭的司機都要程榆星趕緊坐下。 程榆星低頭看向包內,握緊了沉宓光送給她的吉他彈片,她看見上頭的紅黑色涂漆,歲月已在上頭留下了痕跡,她捨不得丟掉,也沒道理丟掉,于是天天帶在身邊。 無畏其他人阻撓及途經的不穩,她在一個個椅背及人群里穿梭,一直到站在男孩身后,她停下腳步,一把抓住男孩的肩頭,程榆星心里一驚,不敢相信觸碰到這有血有rou的身體,竟讓她有些熱淚盈眶,因為她仍在這個夢境里,她沒有醒來。 「如果有天,沉宓光真的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怎么做?」忘記是哪天,她抽了一包三合一咖啡粉,正往杯子里倒的時候,簡薇的提問讓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她失笑,試圖壓住內心的波瀾,「先跑再說??!欸他死了欸!是想嚇死誰?」 簡薇聽完她的回答有些詫異,但不久兩人便相視后大笑,那時候她認為自己的邏輯沒有任何錯誤,誰看見死去之人出現在眼前第一個反應不會是害怕的?但此刻的她卻移不開腳步,因為她感受到來自沉宓光肩頭所傳來的溫度。 忽然,她的腳步往前一顛,落在耳里的僅剩其他人凄厲的尖叫,她看見公車大片的擋風玻璃狠狠撞上了一處黑影,窗外仍是雷電交加,只是這次打過來的是一片暗紅色的火光,玻璃碎片劃傷了她的臉,程榆星一個重心不穩摔到了前排的座椅下,痛到她都幾乎快失去意識。 在迷糊之間她感覺到掌里傳來的溫度,她看著掌心上頭的吉他彈片,隨著一顛簸,彈片彈到了地上,她想用那隻染了血的指尖去勾,明明僅差一公分,卻猶如天涯相隔。 程榆星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傾斜,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忽然想起參加完沉宓光葬禮的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看見一臺貨車從她眼前奔馳而過,馀光一瞥,她似乎看見了前座有個男人,臉被身上的連帽運動衫掩去了大半,僅露出一小截如雪一樣蒼白的側臉,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想起了這個畫面。 只見她的眼前閃過了好多畫面,思緒變得雜亂,腦里無數個畫面交錯著,最后停在教學樓的回廊上,沉宓光走在前頭,而她叫住了他。 這一次,她親眼見著沉宓光回過頭來,依然是記憶里那個她愛的模樣,他噙著笑意,喚著她名字的嗓音流入了她的心脾。 還沒高興太久,隨著窗外的一聲巨響一同沒入了黑暗,程榆星的世界宛如被輾碎的膠片,瞬間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