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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魄突然尖叫,掙扎出阿暉的懷抱,歇斯底里道:“下一對,下一對就會是我們!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他們隨即一同顫栗,在顫栗中情不自禁地越靠越近,雙手攀附上彼此肩膀,又在臉龐即將交疊的一刻,驚惶分開。 常恒沒再叩門,轉而默默離開,走進雨幕之中。 月光和雨水將夜沖刷得徹亮,常恒無所適從地亂走,為自己應做點什么而感到迷茫。 在這個混淆的幻境中,所有既定的規則都被打亂,常恒甚至覺得,自己的思維和行動都受到某種無形的限制,他仿佛只剩下感官還在正常地運轉,只剩下感官…… 而他正感到強烈的窒息。 常恒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臨崖的位置,幾天過去,山峰似乎又拔起了許多,空氣因此更加稀薄,常恒低頭俯視無極的深淵,一陣岌岌可危地暈眩。 他強迫自己回走,只行過幾步,便看見刑場。 不對!常恒心頭一凜,艱難地思考,這不對勁。 他前夜來時,明明走過一刻有余,道路并沒有變…… 常恒隨即意識到,是這里的空間在變化!它在不斷地向內縮緊。 常恒抬眼,努力讓視線穿過雨幕向前距焦,果然在不遠處,找見了阿暉和阿魄的家門。 他跌跌撞撞地推門而入。恰巧迎面撞上阿暉從阿魄屋中走出,常恒朝阿暉大喊:“怎么回事?你們這里變得越來越逼仄——” 阿暉卻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常恒不管不顧地沖進阿魄居室,搖撼她肩,對方卻始終安恬沉睡、呼吸綿長。 常恒至此,終于不可置信地發覺,他在這些幻靈的夢里,竟然已變得透明。 常恒心事重重地返回自己房間,等待著夢境的結束。 正午時分,他幽幽睜眼,即刻翻身下塌。 打開房門的一瞬,院門同時被從外破開,烏泱泱的村民擁擠在門外,巫婆喜眉笑眼地同阿暉、阿魄道賀:“今晚,我們要為你們兄妹舉行婚禮?!?/br> 阿暉與阿魄的面色瞬間變得慘白,黃昏的雨聲里,他們沉默著握緊了彼此的手。 常恒剛想開口,薄暮即至,他不受控地進入到第五夜、第五場夢—— 夢里的他又變得透明,宛如月光和雨簾。他走進阿暉與阿魄的房間,看見他們在更衣——換上新郎新娘的喜服。 他們在褪去自己的外衣、穿著上喜服的前一瞬,突然無法自禁地擁抱在一起,兩人原本模糊的面貌也在這一刻如水波動。 常恒瞳孔劇震,連連倒退數步,驚顫地看著阿暉的臉龐漸漸變幻成殷懷的模樣,而阿暉那雙美麗、哀愁的眼睛里,同時倒映出阿魄的容顏——柔美、恬靜,赫然正是常恒自己! 兩人的唇一觸即分,但在分離的那刻,他們青澀、純真的眸中同時爆發出熾烈的激情和欲望。 常恒沒敢再看,他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卻在出門一刻,被人群圍堵。 每個人臉上都戴著千篇一律的儺面,重復提醒著常恒他的罪惡。而刑場,已被緊縮到咫尺距外。 換好衣裝的阿暉和阿魄牽手步出家門,平靜地接受審判。 常恒無法干預這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神龕在阿魄面前轉至陰像,又在阿暉面前轉至陽像。 ——“云中君會庇佑你的罪孽,盡管你勾引了自己的哥哥?!?/br> ——“東君將給予你最嚴厲的處罰,你作為兄長,理應為此負責……” “不!”阿魄和常恒同時嘶吼道:“這不是他的錯,應當受罰的人是我,他是被迫的……” 可沒有人理會他們的叫喊。 阿暉執起阿魄的手,溫柔道:“我愿意受罰?!庇终f:“我的心屬于你?!?/br> 阿魄泣不成聲,拼命搖頭。 雨下得那樣大,常恒注視他們時,像隔了婆娑的眼淚。 山體似乎又升高了些,天因此更低,窒息和壓抑讓常恒痛苦又麻木,他無意識地走向石床。 前任新郎的血還未完全凝固,這把青銅十字架一下讓他想起自己的刀,常恒這次真地淌下了淚,他緩緩躺倒在石床上,引頸闔眼—— 他才合該受到這樣的處決。而不是哥哥。 常恒躺上石床的一刻,浮在夜雨里的弧矢和天狼突然同時星光大盛,隨即一道霹霧劃過—— 第五場夢轟然破碎,而霹靂雖撕碎了夜空,卻未能撕碎大雨,連日的雨終于釀出滔滔洪水,瞬息漫至天際…… -- 暉,陽光;魄,月亮。 這個幻境是合歡鑒對殷懷夢魘的重現。當年,他已隱約意識到常恒情感的異常。殷懷性格有部分近乎道德完美主義,對這種感情他負有強烈的不安和罪惡感,并把弟弟的問題無緣由地歸咎給自己,這也算是殷懷最后會選擇自我毀滅的又一個心理因素吧。 這個幻境就是殷懷自罰意識的具象化。因為它本身以夢作為存在形式,所以常恒也只能在夢里展開行動。 而常恒自進入這個幻境起,就一點點受到同樣的心理暗示影響,最后才險些“被處決”。 打斷這場處決的,會在下兩章作呈現。 而伏羲女媧之所以是人身蛇尾的形象,源于母系氏族記憶在集體無意識中的遺留,相關內容會在最末一個副本重點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