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CH2-9
信玖的神態,并沒有因為她的來勢洶洶,而有一點改變。 他凝視著她,靜靜凝視著她,瞳仁中有一絲好奇,指尖淺淺敲著膝蓋。 半晌才道,「你為什么,這么快就來找我了?」 這傢伙,在意的不是她發現「內側」或「虛空」另有隱情。 這傢伙非但不在意,他甚至早就知道她會來找他!瞧,瞧他躲都不躲,這么胸有成竹,這么大大方方在這里等著她! 這種被人拿捏著要害的感覺真差,千璜臉部肌rou略為抽搐,按捺著脾氣,好久后才吐了幾個字,「什么為什么?」 信玖漫不經心地站起身。 他高她大約半顆頭,這個角度,這么瞧著她,頗有跟她一較高下的意味,可他很快又垂下眼眸,睫毛像把小扇子,上頭隱約有光。 明明是這副架勢,整個人卻因為這細微的改變顯得溫和無害。 信玖不咸不淡地補了幾句,「按照這個時間來看,你似乎是梳理完前因后果就來找我了?為什么這么快?為什么不把你的發現告訴pha的其他人,慢慢地想好辦法,再把我們一網打盡?」 不得不說,這個思路,確實更合理,也更有謀略。 帶著這樣清晰的邏輯,怪不得可以策畫出這么損害pha的災難。 千璜沒有回避他的視線,筆直與他對視。 「「你們」到底是誰?你、柳女士、莉莉還有其他人?霍大叔也在你們的行列中嗎?他是棄子嗎?好,假設全都是好了,那你們──」 她頓了頓,再道,「那你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精神困擾。我不清楚帶著這層阻礙究竟該怎么做才能達成如此完美的聯盟,我之所以在這里,完全是基于職業素養,我必須先了解你們再行動?!?/br> 這回答沒有讓信玖做出任何反應。 他還是看著她,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千璜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點心虛,她吞吞口水,再道,「退一萬步來說,現在也不是究責的時候,霍大叔在「虛空」一天,就是損耗一天,作為他的指導員,我有義務把他從「虛空」撈出來?!?/br> 這回信玖終于有了反應。 他移動眼珠,好奇的問,「撈出來了,然后呢?」 「什么?」 「pha就可以從丑聞中脫身了,或是,霍大叔就可以得救了?」 「這是因果關係,沒有區別?!?/br> 「怎么會沒有?!剐啪翜\淺勾起嘴角,笑容淡淡,「99%成功率,這么粗心,你唯一失敗的案例,那個五年前掉入「虛空」的患者,你還記得嗎?」 千璜微微皺眉。 信玖并沒有等她回答,逕直說了下去,「看來你的記憶不是很清楚,沒事,讓我來幫你回憶一下?!?/br> 「這個人最后,并沒有從「虛空」里走出來,pha成功壓下丑聞危機后,沒有任何人敢討論他,這不需要反駁,你只要想想這幾年,有人有膽子提起這件事嗎?乍看之下做相同事情的一群人,你能保證目標都是一樣的?還是只是順水推舟呢?」 ──千璜,恭喜! ──pha成功率最高的指導員! ──第一名、第一名! ──怎么這么囂張??! 她聽了太多太多褒獎的話。 只有一人,只有信玖一人,對著同樣的成就,張口就是截然不同的嫌棄。 從來沒有人跟她詳談那唯一失敗的案例,即便她主動提起,得到的也只是打哈哈的敷衍,久了,她難免也以為真的沒事了,遂不再深究。 ──乍看之下做相同事情的一群人,你能保證目標都是一樣的? 她確實,保證不了。 關于這樁案例,千璜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記憶。 可惜,她對當初的案子記憶已經不多了,只記得事發后,她癱在床上足足一個月生不如死,后續全是由葉醫生處理的,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度過那段日子,更不會記得最后是怎么結束的。 原來……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那些跟她說一切都過去了,都沒事了的同事們,隱瞞了她? 為什么? ……慢著慢著,信玖能這么清楚的說出后續,是因為,她唯一失敗的那個病患,也是他們的同伴? 換句話說,今天這場災難,算是報復? 另一廂,信玖壓根兒沒理會她的恍然大悟,他退了一步,籠罩的氣壓頓時減低不少。 「現在,讓我剖析一下你剛剛說的話?!?/br> 他的語速沒變,并不咄咄逼人,嗓音低醇如天鵝絨,字字勾著千璜的神經。 「你說,礙于你的職業素養,你還說,因為你是指導員,所以必須這么做,那么,我能不能理解成,如果今天你不是指導員,你跟pha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就不會這么做了?」 「不是這樣?!箖嵐苁聭B有些不明朗,可千璜對這點完全可以秒速反應,「我的性格和選擇決定我的素養,不管我身在何處,不管我擔任什么職業,我都會救?!?/br> 「太好了,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剐啪廖⑽⒁恍?,「既然左右都會救,既然pha是這么一群有志之士形成的組織,那么,你為什么不告訴pha的同事呢?人多難道不是更好辦事嗎?尤其,是面對一群精神病患?!?/br> 千璜竟是無言以對。 想說點什么,卻感覺說什么都不對。 她已經在這里了,孑然一身的,在這里,這是多么強而有力的證據。 她從來都是以身為pha的指導員為榮,她從來都是拿著pha的志向為精神病患鞠躬盡瘁,就算現在發現整個pha一致向她隱瞞了一件事,那也是現在才知道的,她在來找信玖之前,不應該對此有所懷疑! 正因為證據是如此的確鑿,她于是更加啞口無言。 「千璜?!?/br> 信玖跨步來到她身側,嗓音壓得更低,聲音絲絲震耳,更顯誘導人心。 「你自己都不清楚,連一句場面話都說不出口,這樣為難的理由是什么,需要我告訴你嗎?」 不知道為什么,千璜忽地覺得很冷。 她動都不敢動,僵硬地看著前方,「為什么?」 信玖微笑,低下腦袋,湊到她耳邊,「其實很簡單,因為你認同我說的,你同意pha會把我們一網打盡,而不是站在你那兒,一同理解我們?!?/br> 「你的「內側」,你無從感覺的潛意識,在告訴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們?!?/br> 「不要相信pha,不要交付信任,一旦全盤托出,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br> 「胡說八道!」 身體動得比腦子更快。 千璜壓根兒就沒注意自己何時伸手往信玖身上揮去。 信玖反應倒是快,退了一步,直接把她的手腕捏在掌心上,略為粗糙的手指按著她腕上的脈搏。 怦咚、怦咚。 好像被人直接掐著命脈似的。 千璜怒視著信玖,「「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信玖有些無辜地笑了笑,「說反了,現在的情形,不是你希望我們干點什么嗎?例如,救霍大叔,帶你去「虛空」?」 「霍大叔是你們團隊某人的親屬!你們自己都不在意,我為什么要在意?」 「嗯,有道理?!剐啪恋闹讣饽Σ林氖滞?,他微微施力,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眼底的陰鬱像簇火苗,漸漸燃了起來,「可是千璜,你以為,我們在行動前沒有考慮過后果?你以為,我們會一廂情愿,不付出任何犧牲,就傻傻地期待不勞而獲?我們已經失去過一個伙伴了,我們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走出傷痛?!?/br> 我們,已經,失去過一個同伴了。 幾個字,直接粗暴地驗證她先前的猜測。 千璜覺得心臟被重槌砸了幾下,疼痛難耐。 失去了,是,什么意思? 是離開了,沒人找得到他了? 還是,其他更直接的意思? 千璜瞠著眼眸,指尖不自覺發顫,「他……在哪里?「虛空」到底在哪里?」 信玖聳肩,「不知道,或許接下來霍大叔的行動軌跡能夠回答我們?!?/br> 言下之意讓千璜感到詫異,「你們不打算救霍大叔?」 信玖的姿態依舊很輕松,「唔,可以先耗耗看?看是丑聞先壓垮pha,還是霍大叔先撐不住,看誰比較急?」 救了霍大叔,那代表得放棄前一個伙伴,可對他們來說,只是回歸現況罷了。 而不救霍大叔的好處可不只一個,一來,他們能觀察精神究竟怎么抵達「虛空」,研擬方案,再試著把兩個精神從「虛空」拉出來;二來,雖然得承擔再也見不到兩個伙伴的風險,可是,能徹徹底底打擊pha的名譽,讓pha就此完蛋,也不虧。 這次的行動計劃對他們而言,全是有利的,被動的是pha。 意識到這個局面,千璜忍無可忍,大聲喝斥,「你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