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冠s緊向后面的志成打個暗號，小雅媽大清早看見她帶一個陌生男人回家定會對她展開轟炸。

    隨著紗門拉開的聲響，果然聽見小雅媽已在邊張羅早餐邊碎碎念：「這么早回來??？還知道要回來吃早餐，算給你媽我面子是吧......」一回頭瞧見杵在門邊傻笑的高個兒，小雅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傻站在原地。

    「伯母您好，我叫趙志成，之前見過?！怪境缮僖姷囊槐菊浗榻B著自己，笑著遞上小雅還沒吃掉的伴手禮。

    「這是怎么回事??？尚豪呢？他不過來吃早餐嗎？」小雅媽拉過小雅低聲問道，昨晚和自家女兒一塊兒出門的是尚豪，早上怎么帶了個大叔回來，而且還挺眼熟的大叔，好像在哪兒見過？小雅媽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志成，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著說：「是小雅晨訓的教練吧？您好??！怎么有空過來登門拜訪??？」

    「你怎么邀請教練來家里也不早點說？也沒準備甚么好的，還讓教練帶東西過來，這樣多不好意思??？教練您如果不介意就跟我們一起吃早餐吧！我去給您倒杯水，還是您喝咖啡嗎？」說著說著就開始煮咖啡，一個人忙進忙出，留下小雅和志成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是否應該馬上說破。

    「媽，他不是教練，是我男朋友?！剐⊙畔肓讼?，硬著頭皮還是走進廚房對著母親說了實話，只見本來堆滿慈母笑的那張臉，瞬時垮了下來，轉頭看著坐在客廳頂著一頭蓬松頭發的高個兒說：「你說外面站著那個，是你男朋友？」拉著小雅就走向客廳。

    「你坐下，你們倆好好給我說清楚是怎么回事？」平日自詡比同齡層開明的小雅媽，其實是非常傳統的女人家，只要關係自家女兒或任何自家人的事，就會搖身一變成傅家唯一大權在握的太上皇?！改阆日f，你是做甚么的？」瞥了一眼志成，覺得對方穿著邋塌，一點沒有拜會女方父母的基本尊重，馬上冷了一張臉。

    「伯母，我和小雅很久之前在會館認識，上次貓咪逃出去時，我們見過，您記得嗎？我是個運動教練，家里經營道館，目前都在家里幫忙?！姑鎸ξ磥淼恼赡改镏境煽墒菓饝鹁ぞ?，把攢著的勇氣和禮貌一次性拿出來，必恭必敬地回答小雅媽的問題。短短一句話，說完手心已經濕了一片。

    「就上次你跟我說那個甚么付了好幾千，硬要我去的那個會館，你記得吧？后來人家送我回家你還跑來偷看，讓奶茶偷溜出去的那次，就是他啊?！挂膊恢罏樯趺?，看著他小心回話的樣子心里突然有點感動，只想幫著他解釋一下，自己的男人自己罩。

    「啊......」小雅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很顯然是想起來了?！甘悄惆?，后來你怎么沒再出現啦？我還以為你們不成了呢！哈哈！」說著不忘偷瞄志成兩眼，心想怎么跟當時看起來不太一樣？那時小雅媽心里還覺得對方挺帥氣的，哎！沒比較沒傷害，一定是最近都看著尚豪這樣的小鮮rou把眼睛給慣壞了?！改阏f你們家是做甚么的？家住哪里??？」

    「我們家是開道館的，那種武術、柔道、空手道的道館，我本身是合格教練，也有裁判證照。我家在彰化，不遠，所以我常臺北彰化兩邊跑，畢竟國際賽事和總部都在臺北?！怪境奢p搓著鼻尖，說完自己就傻呼呼地笑了起來，沒發現小雅媽的表情開始變得有點復雜。

    「那，收入穩定嗎？有存款嗎？還是說，有沒有負債？」小雅媽帶著笑容皺眉開口問道，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被疼惜被保護被照顧，如果反倒需要女兒去照顧，那自己是怎么都不會答應的。

    「媽！你問這個干甚么？」小雅沒想到母親會對第一次見面的志成這么單刀直入，深怕傷了志成的自尊心，趕忙想阻止母親繼續問下去。

    「有甚么不對嗎？我怕你不敢問！就幫你問了！」太上皇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確實小雅從來沒問志成收入的部分，兩個人聊天也從不聊這一塊，因為小雅覺得這不重要??！現代社會女性大多可以養活自己，男主內女主外的家庭現下也不少，大家都是互相照顧，沒有誰必須擔起全部養家的責任呀！

    看在小雅母親的份兒上，志成雖然聽著心里不是那么舒服，但還是伸手阻止小雅再度開口維護自己，他很誠懇的看著小雅，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目前家里道館少說有五十名學童，每期每人費用三千，還有固定排個人訓練課程的至少五人，每月每人費用六千?，F在業務擴張中，新招學童至少增加了三十名，固定個人訓練課的增加了十人，所以會稍微忙一點。但收入是穩定正常的，可以說還不錯?！顾π叩卮炅舜瓯亲?，對著小雅媽繼續說道：「本人無負債，有固定存款，雖說是承接家里道館，但畢竟是當初家父辛苦所建，所以每月當付給家里的還是會付?！?/br>
    「你賺不少耶！為甚么老是叫我請客??？」聽的小雅瞠目結舌，這個小氣志成原來私房錢藏了不少耶！

    「那學員最少的時候大約多少人??？」想來這還是個靠大家賞臉給飯吃的行業，現在人多，那也有人少的時候囉？小雅媽馬上想到關節處，開口問了個略顯掃興的問題，馬上引來小雅的白眼，不解為甚么母親今天一直找碴。

    「呃，要看狀況?！怪境捎X得有點尷尬，心里也隱隱有點覺得不妙。

    「看狀況？甚么意思？是說，也會有招不到學生的時候嗎？」小雅媽馬上皺起了眉頭，招不到學生不就沒錢？

    「我父親經營那時，曾經有過沒去招生的狀況，后來有一期突然就沒學生了。家父那時很沮喪，畢竟年紀大了處在半退休狀態，繼續做下去也是吃力，我們就順勢勸父親退休享福。之前道館學員最少的時候大約也有十人，因為那陣子我需要常上來臺北，協助總部選手選拔賽事，較沒時間經營道館?！怪境稍掃€沒說完，豆大的汗珠已順著發際流下。果然當母親的，都會比較敏銳犀利些，自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行。

    「所以你們家里就你一個在經營道館？沒有其他兄弟姊妹可以幫忙？」小雅媽實在不理解聽起來偌大的道館，怎么會少了一個人就無法正常經營下去，他不會是獨子吧？

    「家里還有大哥和二弟，他們都是公務員也都已經各自成家了。雖然道館目前由我負責，但道館是父親所建立，家里支出也以道館收入在支付?！怪境芍苯亓水數恼f。

    「喔，所以兄弟們成家后都搬出去了嗎？要養一個家是真的不容易，就剩你跟爸媽住嗎？」在小雅媽心里，志成頓時成了顧家的好孩子，這年頭愿意跟父母一起住的已經越來越少了，殊不知其實趙家是個大家庭，大哥二弟全家都和爸媽住在一起呢！

    「呃，我們兄弟都還跟爸媽住一起，只是大哥二弟還需要顧家養小孩，家里開銷自然就以道館收入去支付了?！惯@樣說起來，志成心里也怪彆扭的，其實大家住在一起都很互相，家里除了水電外，其它吃的用的也都是各自採買，然后大家一起享用。

    小雅媽聽志成說到這眼睛都亮了起來，是稍微帶著火苗在燃燒的那種，心想跟著這樣的男人自己的女兒肯定會受苦，心里馬上就不樂意了。

    「媽！你會不會問太多了！你是在審媳婦嗎？都快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事情問清楚了，是不是要讓他嫁來我們家??？」知母莫若女，搶在小雅媽發難前，小雅爆炸式的詢問嚇了志成和小雅媽一大跳。小雅非常清楚母親心里在盤算些甚么，也知道要這樣問下去，志成或許就不會再來拜訪自家母親了；這樣的結果不是她所樂見的。

    小雅和志成兩人在便利店前默默的坐著發呆。

    「志成我很抱歉?！鼓笾稚系目蓸饭?，小雅低頭對著志成說。她們都沒想到清早的拜會變成一場未曾預期的審問大會，讓兩個人緊張兮兮的也沒吃甚么東西。

    志成若有所思的看著小雅，這份感情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里，不能這么輕易的因為外在因素就想要放棄；他知道這不是誰的錯，長輩總是會多想一些，但心里就是感覺不好受。

    尤其臨離開前小雅媽說的那句：「我看尚豪就挺好的，人也客氣有禮貌，工作上更是你的幫手，以前就覺著這個小男生很不錯，他對你這么好，難道你沒感覺嗎？再不然，你們公司未婚的也多，為甚么找一個把興趣當工作，可能沒辦法養活你的人交往？你不累嗎？」就那么巧他從廁所走出來，在轉角的地方聽見小雅媽說的那番話，讓他心情很復雜，他知道小雅媽對自己并不滿意。為了不讓她們發現自己，他在轉角的地方多站了一會兒才走出去。

    「不是你的問題，你整晚沒睡，要不先回家睡一會兒，晚些我再跟你約？」看著快把眼睛閉上的小雅，他心疼輕撫她的頭，想起兩人為了提早一點見到對方，至今都沒闔眼，就莫名覺得甜蜜又好笑。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逛街、看展、吃冰淇淋......」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細微，眼睛快瞇成一條線，突然整個就撲向志成懷里，沒幾分鐘已經打起了呼嚕。

    「小雅？小雅？睡著了嗎？」輕輕地問懷里的女人，志成沒敢亂動也不敢太大聲說話，只能攬著她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其實他也超想睡。

    「小雅睡著啦？」一陣熟悉的溫柔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一頭長發和熟悉的花香，志成看見月霞出現很是高興?！改銈儍扇嗽趺创谶@兒？要嘛回小雅家去，要嘛去找阿康，怎么睡在這兒？」她非常輕柔的撫了下小雅的短發，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充滿了愛。

    「就是說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怪境煽嘈χ蛟孪?，像極了被遺棄路邊無辜小寵物的眼神，而且雙眼還布滿了紅絲，口齒已經開始有點模糊；說著說著他也頭靠著墻，忽然就睡著了，留下一臉錯愕的月霞看著他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小雅在志成懷里滿足的緩緩張開眼睛時，竟看見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他們面前愉快的聊天，然后恍惚間有一張臉越來越靠近自己，她覺得很熟悉但一時之間竟叫不出名字。

    「醒了嗎？」月霞首先發現小雅在志成懷里蠢蠢欲動，趕緊湊上前去察看。

    「醒了醒了，你看?！拱⒖掂阶熘赶蛐⊙耪Ｑ秸５难劬?，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待小雅稍微清醒后發現，坐在阿康身邊的竟然不是阿翰，而是已經好陣子未見的格瑞，她瞬時整個清醒了過來，眼睛睜的老大。

    「格瑞！」小雅從志成懷里掙扎著站起來，趕忙走向許久未見的好友，心里感概萬千?！改泐^發長了，穿著打扮也不一樣了，你好嗎？」

    「趙志成快流口水了，趕緊幫他擦擦?！垢袢饍炑诺哪昧藦埣埥磉f給小雅，就像兩人從未曾發生過甚么似的聊天談話，一旁的月霞和阿康看著很是欣慰，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了，成年人就該有成年人的氣度。

    「喔，喔！」接過紙巾的小雅呆愣愣的望著格瑞，至到那始終美麗的一張臉再次以眼神向她，她才發覺志成真的流口水了......

    「你恨我嗎？」趁志成還在昏睡的空檔，小雅向月霞、格瑞聊起這陣子生活的變化，從環島到怎么和志成在一起，再到日前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踏入職場的種種趣事；最后小雅對格瑞問了那么一句。

    「那你呢？你恨我嗎？」格瑞這陣子也想了很多，察覺自己和志成雖然相處日久，但要來電早就來電了，感情本就沒道理可講，是他在耍賴不愿接受事實。對于自己最后的努力他不后悔，但心里很清楚數次刻意阻饒姐妹戀情，是藏著多少不甘心和多少愧疚。若說小雅最清楚自己多喜歡志成，那自己也最清楚小雅對戀愛有多恐懼，那種被拋下的恐懼。

    兩人看著彼此都沒有說話，這時候要有人說兩人是情侶，想必路人也是會相信的。月霞看兩人相視而笑，就知道格瑞和小雅沒事了，也是該找那志成算帳的時候，就踹了下志成坐著的椅子。睡的迷迷糊糊的志成，突然整個人從椅子摔向地板，一陣噼呤啪啷的聲響引來週遭人注目，小雅和格瑞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發生。

    「你也太狠了吧！」畢竟是志成一起長大的摯友，忍不住還是輕聲說了句，隨即被月霞溫柔地瞪了一眼，讓阿康額冒冷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心想：這女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發生甚么事了？小雅！小雅有沒有摔到？」在摔倒的那一剎那，還沒辦法完全睜開眼的第一反射動作就是緊抱著懷里的小雅，用力抱緊的卻發現懷里空空的，馬上嚇的志成張開了雙眼，在摔倒后第一時間站起來原地尋找。

    「我...我在這里啦...」志成的大動作直讓小雅想找個地洞鑽，好躲避週遭投過來的怪異眼神。坐在便利店戶外的椅子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要是遇到熟人還真的無從解釋起。

    阿康看著出糗的志成，完全不客氣的開懷大笑，相較之下月霞的笑溫和多了，格瑞則從頭到尾就只是站在那翻白眼，畢竟連摔倒都還要喊著女友的名字，還是會讓格瑞覺得很不爽。

    「啊，嗨！你們怎么都在這??？」志成傻笑著撓撓頭，站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趕緊站到小雅身邊去。

    「給我解釋！趙志成！」格瑞瞪著志成，張口就這么一句，天知道這對格瑞來說是多不簡單的一件事。

    「??？甚么解釋？你是說哪一樁？」可能還沒完全從摔倒的驚嚇中醒過來，也可能還有點恍神，志成直接的回話完全不見之前閃躲格瑞的痕跡，兩人像不曾發生過甚么事那般你來我往。

    「為甚么我去彰化找你，你不愿意見我，也完全不接電話？你知道我那三天像傻子一樣在街頭游蕩有多可怕嗎！」說到最后幾乎是用吼的，像要把那些天的不甘心和恐懼都吼出來。

    「嘿！你那幾天打了幾通電話給我，你還記得嗎？我電話被你打到沒電耶！要是家里有緊急電話怎么辦？開甚么玩笑！」志成也完全沒在客氣的兇回去，他們像兄弟在打鬧，也像在互訴前塵往事，不求對方理解，但求能有一個把話說清楚的機會。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那不知道過了多久，你瞪著我，我瞪著你，至到格瑞終于忍不住笑了，兩人又沒心沒肺的笑成一團，另外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