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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非戰不可,避無可避?!?/br> 我朝向薩維蔓頷首,平靜道:“如今朝中無帥是事實,伊渾可汗來勢洶洶,我朝不可避戰。從這點而言,陛下想御駕親征并沒有問題?!?/br> “然而第二點,是戰則必勝。天子出征就必須打贏,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接下來臣要說的,請陛下恕臣無罪?” 薩維蔓擺擺手,笑道:“國師但說無妨?!?/br> “陛下天資聰穎,海內人望,自然是圣賢明君,但陛下可曾帶過兵?” “國師有所不知,朕為魏王時,曾派兵前往南郡剿匪?!?/br> “南郡山賊何等規模?” “一二萬人,據山川之險,以對抗朝廷?!?/br> “陛下所帶王師又有多少?” “精銳五萬,糧草人馬三萬?!?/br> 我點點頭,無奈道:“陛下看過探子來報,伊渾可汗陳兵二十萬,其中精銳騎兵七萬,個個驍勇善戰,南郡一二萬散兵游勇豈可與之相提并論?!?/br> 群臣紛紛應是,卻聽我話鋒一轉:“但陛下執意要去,也并非不可,還能壯我軍心。只懇請陛下萬萬不可充當先鋒,留在北方六城內,指揮眾將,坐鎮中軍,若有意外也可迅速進退?!?/br> 我話音落下,金鑾殿內一片寂靜。 薩維蔓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敲鳳座扶手,一一俯視群臣臉上的表情,輕笑問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經過之前三個時辰拉扯,朝中大臣都知道無法阻止新帝親征,我出的主意至少能保證陛下安全,雙方各退一步也能勉強接受。 “謹遵陛下旨意?!?/br> 薩維蔓瞥了宮人一眼,散朝鐘聲響起,群臣擦了擦額頭汗水,紛紛退去。 “陛下急著離開都城,到底是憂心戰事,還是為了逃避什么?”我側頭抬眸問道,國師椅就在鳳座右下手,抬頭時只能看見新帝光潔白皙的下巴。 薩維蔓繼續敲擊扶手。 篤、篤、篤…… “誰知道呢?國師想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勾起嘴唇,顯出幾分詭異瘋狂,“也許朕是為了保住某個東西,又或許只是不想留在都城,更不想活了?!?/br> 我心中一震,剛想再問,就看到新帝從鳳座上起身,一揮寬袖,頭也不回離開。 她邊往外走,邊冷聲譏笑:“昨晚去為上官氏行刑的侍衛宮人回稟,罪人從冷宮消失,國師可知道嗎?” 她的冷笑在空蕩蕩的金鑾殿里回蕩,讓人聞之發冷。 我垂眸不語,皇貴君的消失,自然與我有關。 我本以為南樛和皇貴君的事情,會刺激到邪魔,讓薩維蔓露出些狐貍尾巴,卻不想她什么也沒問,只是一味執意御駕親征。 這是邪魔的意思,還是薩維蔓自己的意思? 新帝御駕親征,自然有不少事要做:戒嚴、率百官清齋祭天、誓師、軷祭……親征禮儀大部分都需要國師參與。就比如軷祭,需要國師跟隨大軍,一邊行軍一邊祭祀,祈求親征路上各路神明保佑。 是的,我要一路跟在北方六城,等和伊渾可汗開戰后,再視情況留下給全軍加buff,或者提前返回。 若是將來親征勝利班師,還要奏樂凱旋,國師陪同皇帝告祭宗廟和上天。 從京師到北方六城,急行軍也要半個月,若是顧慮御駕速度,還要更長時間。 雖然如此,但當我看到元夕整理出整整一馬車行李時,依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謝邀,我是去打仗上班,不是去欣賞美麗遼闊的大草原。 等等,連湯婆子都要帶著??? 我果斷推掉大部分行李,只留下兩小箱物品,放進國師專門馬車中。 出行前陪同陛下與百官祭天,需要我跳一段祭祀舞蹈,再將陛下所寫禱詞上傳天聽,下達地府。 道理我都懂,但當著百官和十萬大軍面前,在擺滿桃枝芳草的高臺翩翩起舞,真的很考驗臉皮。 幸虧經過前幾個世界歷練,我的臉皮比城墻還厚。 高臺之上燃起九柱火焰,臺上灑滿桃葉與芳草瓊花,臺下擺著九種牲畜祭品,靈官身著彩衣,一臉嚴肅奏響降神之樂,焚香裊裊,縷縷青煙直達上天。 我作為主祭國師,必須換上最隆重(物理意義上最沉重)的那套天服,純黑為底,上面繡滿天地山川與祥云圖案,手持長劍,隨著鼓樂節奏起舞,輕舞回旋,八個節拍一頓,每次停頓都做出祭祀鬼神的動作,并發生喝聲,驅除鬼魅與不祥,整個祭舞共有六十四個動作,全部完成要幾個小時。 如果沒點武功底子,或者從小練起,我估計主祭會直接累死在高臺上。 最后一聲鼓點響徹天地,高臺上下一片寂靜。 我定在跪地的動作上,張開雙臂往后仰,一直仰到正對蒼天,氣沉丹田:“瑯朝薩氏叩首告于皇天后土與四方神靈,敬告列祖列宗——” 薩維蔓寫的禱文并不長,五百來字,還經過翰林院和禮部修改,字字斟酌,確保對漫天神佛和祖先的尊敬。 念的時候一氣呵成,念完后我還得率先叩首。 高臺上國師俯首,陛下緊隨其后,百官依次叩拜,十萬將士烏泱泱跪下。 長長號角聲響徹高臺,也傳到了極遠的地方…… 都城門口,一輛低調馬車行駛在黃泥官道上,車夫剛想和里面的人說什么,就聽到一聲悠遠滄桑號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