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頁
與之相反,二十五若仍舊一意孤行,她便是徹頭徹尾的昏君。 殺我, 她不敢;不殺我, 她又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 更何況,我孤身來到京師衙門大牢,等于從今之后,宮中無可信之人保護她免遭邪魔毒手。 這就是她試探和算計我的后果。 簡單來說, 她太過高估自己在我心中地位, 以為無論如何, 蓁蓁和我看在她姓“薩”的份上, 最多只是訓斥兩句,絕不會真讓她受到傷害。 就像被嬌寵壞了的孩子,為什么敢到處招惹麻煩?無非是覺得把天捅了窟窿, 自家長輩也不會拋棄他們。 長輩老師永遠都會無條件愛護他們, 理所應當把心挖出來給他們。 所以,薩維竹有恃無恐,絕不悔改。 而我如今所作所為, 就是簡單告訴她一個事實:她在我和蓁蓁面前, 其實什么也不是! 就算邪魔殺了她, 死了也是死了,魏王扶不起來,還有玄鳥蛋里的雙胞胎,就算雙胞胎不行,還有那么多宗室女,皇位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從來不如萬民重要,甚至不如朝中幾個肱骨老臣重要。 朝廷本朝死了個皇帝,不過換一個;天下倒了個朝廷,也不過再換一個。 唯有百姓才是國之根本,沒有萬民,哪來國家,何談帝王? 京師衙門牢房陰冷臟亂,但我毫不在乎,和衣而臥,躺在草堆上仰望高處小窗口傳入的光。 宮中侍衛還是不肯走,烏泱泱一票人等在牢房外。 哦,牢門甚至沒鎖,還是我自己挑了間沒人的,自己走進去,關門躺下。 “德貴君……”侍衛長還要勸,卻被我抬手制止。 “消息應該已經傳到陛下耳中,此時該有旨意,您也該盡早回去復命接旨?!?/br> 侍衛長看向手下,后者略一頷首。 “你們幾個留下來看顧德貴君,我先回宮復命請罪!”她帶走了一大半人手,卻依舊有五六個甲衣親衛守在門口,其中有個機靈些,還讓獄卒給我搬了套桌椅,又沏了壺茶。 我笑了笑,沒作聲,沒起身,沒其他反應。 剛沏好的熱茶滾滾冒煙,隨著日頭西移,慢慢變得冰冷,而我們也終于等到圣旨。 侍衛和獄卒跪下接旨,我卻只是起身,不肯下跪。 “宣旨就是了,左右我身上砍頭的罪太多了,我也不在乎多一條,”我眉眼含笑,負手而立,“若是想用武力逼迫我跪,你們就親自試試看?!?/br> 宣旨宮人掃視左右,甲衣親衛都低頭看磚,當作什么也沒聽見,他無奈搖頭,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旨意不長,總結下來兩個意思: 一、準了我的請罪,責令刑部大理寺審案,以實判決。 二、我違背宮規,敲擊午門鼓,褫奪封號品階,如今只是個普通宮人,還要承擔擊鼓的二十殺威棒。 我含笑接旨,看著行刑的兩個小宮人,并不言語。 “得罪了,薩宮人?!?/br> “很久之前,那時我還很年輕,總是有人說兩句反對的話,心里就不舒坦,若是激到對方動手,更是心中畏懼,”我一邊脫掉貴君宮服,一邊嗤笑道,“后來經歷得多了,才慢慢知道,對方反應越大就越是好事?!?/br> “因為她接受不了,用我們那里的話來說,就是破防了?!?/br> “從那時起,我就特別喜歡看他們破防。若是破防后,只會動用武力,我就更高興?!?/br> 為什么?因為他們無計可施,只會無能狂怒了啊。 “剛才我所說的話,煩勞您轉述給陛下。再還有一句,她不小了,早就過了任性撒嬌和隨便遷怒的年齡?!?/br> 宮人滿臉惶恐,完全不想替我傳話,但又知道陛下肯定會問,幾欲哭喪。 二十下殺威棒我領了,并不推辭。 剛才我不跪,是因為薩維竹不配我跪;如今我自愿承擔殺威棒,是因為遵守瑯朝律法。 咸魚也是有原則的。 三位宮人走了,沒多久,收到上司命令的侍衛們也走了。 好在牢房里的桌椅茶壺沒有撤走,晚上掰饅頭時,還能先用冷水泡開點。 身后隱隱作疼,二十棒傷不到根本,但皮外傷多少有些。 我沒帶傷藥,為了預防感染,用里衣蘸取茶壺里冷水擦拭傷口,又驅使回春蠱啃噬打爛的皮rou,它們一般用草藥喂養,還會分泌消炎療傷物質。 透過高處巴掌大的小窗,可以隱約望見一片皎皎明月。 這片月影落在斑駁牢墻上,竟然照應出一個朦朧人影,頭圓如珠,修身如玉,溫潤如江上春風。 “看來看去,還是僧衣更適合你,太子服飾太過華貴,反而壓住了你的清朗玉潤?!?/br> “挨了打還那么有精神,蓁蓁白擔心你了?!?/br> 我笑道:“灼華和蓁蓁怎么樣?少乙和雍難將軍可好?” 鬼王沉默片刻,直接問道:“怎么不問問我?” 我:…… 幾百年不見,您是越來越傲嬌了嗎? “不知尊上在地府可還好?” “不好,”鬼王笑道,“本來這個天下是我的,縱橫世間,萬鬼來朝,來去自由??删褪且驗槟?,我被關在地府幾百年,出入陽間還要受到天道壓制?!?/br> “幾百年后再說這事,尊上是否晚了點?” 鬼王笑著搖頭:“不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鬼王報仇等個幾百年也正常?!?/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