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 01】-2 完成一道營養豐富的料理[II
「今天就在這里扎營吧?!?/br> 聽到這聲號令,一行人不約而同地同時松了一口氣。 儘管天色未暗,但等到真的天黑才決定扎營休息就太遲了。這是基礎中的基礎。 另一方面,他們也有時間壓力,總是在尚未天亮前就趕緊拔營撤寨、抹除營地的痕跡,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前推進── 今天的他們非常走運,沒碰上野獸或敵人;越過一座小山丘后,除了有些需要攀爬的巖壁之外,以及幾個需要兩兩協助翻越的大樹根之外,一路上還算平順。 在看到枯葉之間出現拇指般大小的螃蟹時,帶隊的男子判斷附近有水源,于是決定在此歇息。 「前面有個山坳,」隊伍中個頭最大的壯漢,一手撐著跟自己齊高的雙面大斧,一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看似山洞的地形:「只要在多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省去搭帳篷的麻煩了吧,隊長?」 被喚為隊長的男子立刻搖了搖頭,身后掛著由一條金色緒繩固定在領口前的暗藍色披風隨著手臂的擺動掀起了微風: 「山洞只有一個出入口,萬一被堵住,那里就是我們的墳墓。而且那種山坳,我們想進去休息,其他動物也想進去,估計早就是黑熊或云豹,甚至是魔物的窩了?!?/br> 聞言,壯漢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腦勺:「呵呵、隊長說的是?!?/br> 「你啊,長得像熊也就罷了,怎么思考模式也像熊呢?」 一旁身形最嬌小的女孩雙手抱在胸前,儘管聲音被罩在鼻樑以下的布料掩去大半,調侃的語氣依然一字不漏地傳到對方的耳中。 面對女孩的譏諷,壯漢就沒有像被男子指出錯誤時那般寬容大度了;他不服氣地反駁道: 「我只是想幫大家省力氣,說起來,如果不是你堅持男女要分兩個帳篷睡,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多帶一個帳篷!」 「誰要跟渾身汗臭味的男人在同一個帳篷里??!」女孩立刻罵道。 「你以為你自己有多香嗎!大家不都一樣滿身大汗地天天趕路!」 「好了好了,你們倆都冷靜一點啦,」 一旁身材較女孩高、揹著箭袋與大小兩張弓的少女連忙插進兩人中間打圓場,昂首微微傾著臉,對著體型魁梧的壯漢說道: 「我們女孩子也是有各種不方便的地方,你就體諒一下吧,好不好?齊牧?」 名為齊牧的壯漢見到少女如此說道,頓時軟化了態度: 「……看在谷德蓮的面子上就不跟你吵了。伊利亞斯,把帳篷骨架拿出來?!?/br> 「已經在組裝了?!?/br> 待齊牧繃著賭氣的面孔走向那悠然回答時,揹著弓的少女對半張臉被布料遮住的女孩說道: 「今天也辛苦你了,娜歐蜜,去一旁休息吧,帳篷我來處理就行。晚餐好了我會再叫醒你?!?/br> 「不要緊的?!古⒗铝嗣嬲?,露出整張稚嫩的臉龐:「再熬個三天三夜,我也不需要休息?!?/br> 「那么萬一第四天就遇上了魔族怎么辦呢?」 面對少女溫和地回問,被喚為「娜歐蜜」的女孩嘟著嘴,一語不發地在附近找了一塊樹根坐了下去,解下掛在背上的短劍,并緩緩依次松開緊纏在身上的深絳色衣褲,讓繃在衣料下方的肌膚稍微透透氣,也順帶拉掉綁在后腦勺的緞帶,甩了甩沿著肩線切齊的黑長發,與她貼齊上睫毛一刀切的瀏海相互對應。不過她似乎還沒解開衣服底下的軟冑,那雙寶石藍的眼睛便被眼瞼蓋上,沉沉睡去。 這兩天都是由娜歐蜜負責守夜。 六人編制的討伐隊,不可能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就寢:除了體格壯碩的角斗士齊牧,以及身形最嬌小的娜歐蜜之外,其他四人以兩個時辰輪流守夜,娜歐蜜則是會徹夜未眠兩天的形式,保障其他人有兩天的充足睡眠,然后再讓其他隊員──通常是由除了齊牧以外的男性隊員,于隔天早上揹著補眠的她繼續前進。 不過偏偏這兩天途徑的地形很崎嶇,揹負另一人通過實在太危險,娜歐蜜也不得不在熬了整夜后,白天仍得靠著自己的雙腳跟著隊伍前行。 齊牧不必守夜的理由相當簡單:如果身長超過兩耶爾、有著能扛四百邦恩德麥子走五邁爾山路不換肩的壯碩體格、全身盔甲總計超過二十邦恩德重的齊牧倒下了,隊上其他五人就算合力恐怕也抬不動他,因此務必要確保齊牧獲得充足的休息時間。 拆分成四節大約半身長、一耶爾左右的木桿,用榫接的方式箝合成完整的主干,頂上再接上跟傘架別無二致的結構,撐起了數十枝條木。只要把原本包裹這些木製品的鞣製牛皮攤開來,均勻地舖在主干上方的條木,然后在四面八方另外撐上木桿加固,一個簡陋的帳蓬就完成了。 基本上,這東西就只是一個巨大的皮革傘。畢竟圣教王國主要的軍工業都是為了保護海洋貿易而發展的,對于陸路的必需品,都是靠各軍團士兵、討伐隊員自己「動手玩創意」來解決──好在,他們這隊成員中,有人對于在山林生活的技巧特別熟稔。 齊牧與穿著純白長袍,頭上罩著蓋住耳部至頸部頭巾的男子兩人不一會兒就搭好了男性用帳篷。 于是后者走近少女;谷德蓮此時暫且把弓箭放到熟睡的娜歐蜜身旁,自己熟練地對各種零件進行組裝。 身為王國第一神弓手的谷德蓮,這種體力活自然難不倒她;只是她的性格向來是謹慎小心,所以不像男生組那樣十分粗糙地把帳篷組裝起來,而是仔細地對準每個木桿上的榫接。雖然較費時,但把兩個帳篷放在一起比較,常人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個可使用的壽命更長久。 儘管知道如此,男子依然湊到了谷德蓮身旁: 「需要幫忙嗎?」 端正而斯文的五官綻出了一抹人畜無害的和善微笑。據說當時「圣廟」中眾多女官是一致反對這名美男子隨軍參戰的──而散播八卦的街坊小報,總說他能成為「太殿大祭酒」的首席弟子,是因為獨守空閨的太殿大祭酒跟他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你去幫齊牧吧,伊利亞斯?!?/br> 「你不是不知道,在準備伙食上隨便插手的話,任何人都會被齊牧給宰了?!?/br> 「……確實,料理人的自尊心還真是無論在任何環境,都不容被動搖啊?!?/br> 聽到谷德蓮感嘆,伊利亞斯相應地苦笑了一聲,并無視于谷德蓮的婉拒,擅自幫少女處理帳篷的其他組裝零件。儘管是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樣,還留了一頭超過腰際的直順黑長發,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氣質,但伊利亞斯捲起衣袖依然展露出結實的臂膀,毫不費力般地嵌合起帳蓬骨架。 「今天我們大概推進了十二邁爾?!拐菩臄傊活w指南針,單手將地圖架在胳膊上,一邊在既有的標示記上備註,一邊用石墨筆繪製出新地貌,身后掛著暗藍色披風的男子緩步走近眾人: 「比原先預想的還快。不過現有的地圖錯誤太多,我們很難指望接下來的路途會跟上面描繪的一樣?!?/br> 單從「十二邁爾」這個數字來看可能覺得不多,然而他們是處在原始山林內,沒迷航在原地打轉就很不錯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都是一、兩百年前的資訊了,除了地貌改變之外,當時繪圖者有沒有用心繪製都是個問題?!?/br> 鋪好帳篷皮革的谷德蓮拍了拍手上的皮毛屑,頭也不回地向身后的男子接話。比起與伊利亞斯,谷德蓮對他的講話態度明顯隨意許多。 以海洋貿易立國的大鉳綵圣教王國,繪製地圖自然是看家本領,但島內的山林被魔物跟魔族盤據,只有極少數不要命的採藥人、盜獵戶或是往來魔族之間的走私販,才會記錄「歐露穆柴」的地理特徵、水源或資源位置,與可供通行的山徑。 說是「山徑」可能都稍嫌太好聽:基本上就是「比較少樹根與巨石、相對可以穿越的樹叢間隙」。 這些地圖不僅往往非?!笇懸狻?,紀載的訊息也模稜兩可,不過對于王國而言已經是十分珍稀的軍事情報,能活著走出「歐露穆柴」并向王宮進獻地圖的人都能獲得豐厚的賞賜──唯一的問題是,沒有其他人可以查證地圖內容的真偽。 隨著人族與魔族的戰事越來越激化,靠近平地的地圖情報更新也越來越頻繁,然而深入山林之中的「討伐隊」,依然只能用著百年前的老地圖,自行摸索。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討伐隊」事實上也肩負著更新地圖的重責大任──即使討伐「魔王」的行動失敗,只要有一位成員活著將新地圖帶回王國,就是大功一件。男子手上拿的地圖已是透過前幾批死里逃生、僥倖歸國的「討伐隊」成員,備註不少更新的情報,于是少走了許多冤枉路;不過此時的他們,早已推進到過去從未有人抵達的區域── 至少是,尚未有人成功活著回來的區域。 男子將大部分情報都是出于臆測的老地圖收捲了起來: 「總之,老話一句,大家都做好最壞的打算,明天可能又是艱難的一天,今晚好好休息吧。齊牧,今天的晚餐是?」 架好爐具生火燒水的壯漢回答道: 「今晚的菜單是『煙燻渥克瓦爾利亞上等豬腿片,佐歐斯特海風味黃金濃湯』?!?/br> 剛剛看似還陷入沉睡的娜歐蜜聞言,立刻雙眼圓睜跳了起來喊道: 「那不是跟前天、昨天,還有今天早餐與午餐一樣嗎!」 「今天午餐是『松香茨蘭提亞豬腰rou與白銀栗片粥』、早餐是『熟成豬蹄膀切片搭配五彩鮮味山珍湯』?!?/br> 「不全都是『豬rou乾泡燕麥粥』嗎!」女孩大聲吐嘈。 事實上,不光是這三天,已經超過十天以上他們的伙食都幾無變化,最多只是加一些路邊採集的野果、蕨葉或山菜──但基本上的伙食都是把豬rou乾泡開、混進燕麥粥。 「有rou吃已經不錯了。受戰爭的影響,普通人早就吃不起獸rou了,只有軍隊跟像我們這樣的討伐隊能夠配給到豬rou乾,而且在這荒山野嶺,你還想奢求什么呢,勛爵女士?」 齊牧一邊煮著水,等著水沸騰后把曬乾到無法直接入口的rou乾泡進去煮開,一邊語帶嘲諷地向娜歐蜜回嘴。 在明面上,娜歐蜜的家族很早就活躍于海上貿易,家族歷史比大鉳綵圣教王國的國祚還更長──這類藉由運輸遙遠國度的商品互通有無而大發利市的家族并不罕見,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娜歐蜜的家族具體是靠「哪些商品」成為財閥。大鉳綵圣教王國的王室時不時會召喚娜歐蜜的家族成員進入宮中,授予勛章乃至貴族頭銜,然而往往都沒有說明理由──其實對于這種情況,看在眼里的全國老百姓都心知肚明,理由卻「不可明說」。 正如娜歐蜜的家徽圖案一樣:黑底上用白色畫出一隻象徵眼睛的圖樣,被一柄短刃刺穿──在較為正式的場合,如張揚在所屬商船或商隊的旗幟上,還會在圖騰外圍以古文寫下家族格言: 「識者不見,見者無識」。 因此,即使再粗俗無禮的碼頭工人與歷經大風大浪的水手,在酒酣耳熱之際,也懂得用最后一絲理智回避這個家族的任何傳聞。 相比于「雪豹旗」其他成員大多已經聲名大噪,甚至可說走在街上都是無人不曉的名人,民間唯一知道的是有一名刺客,在王國各地出沒、悄然而俐落地奪走許多達官貴人的性命,因而被稱為「千里鬼手」。又恰好,王室對于這些命案非但不關心,還在「不可明說」的理由,授予一名疑似為「千里鬼手」的人「弗雷爾爵士」的貴族頭銜。 正如那段格言:普通人根本無從得知其真實面貌,知道的人也不可能將這些訊息透露出去──識者不見,見者無識。 本名為「娜歐蜜」的這名刺客,在年僅十三歲時就被授予貴族稱號,確實在正式場合中會被尊稱為「勛爵女士」──儘管她的年齡與外貌很難跟「女士」連結在一起;但由于娜歐蜜不曾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知道她真實相貌的除了王族、宮內極少數高級侍從外,就是「雪豹旗」的其他五位成員了。 當然,在面對魔物跟魔族的戰場上,可是沒有在分尊卑貴賤。 這種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娜歐蜜心里當然很清楚。事實上,由于有太多貴族即使祖上做出貢獻而受封爵位,歷經世世代代后,子孫早就成為蠶食鯨吞整個國家利益的蛀蟲;與這些人同樣處于「貴族」階層,到底對娜歐蜜是一種榮譽,抑或是種羞辱?于是她也很反感被用貴族頭銜來稱呼。 然而齊牧明顯是以廣大平民的視角,刻意挖苦有貴族頭銜的娜歐蜜──戰無不勝的角斗士可不會輕易被什么謠言、圖騰及格言所震懾。 當年十九歲的他,原本只是因為父母開的餐館希望擴建,于是報名參加角斗士的比賽想賺點外快籌資,意外地屢戰皆捷,一舉成為五連霸的冠軍;滿臉橫rou、體格壯碩的齊牧,雖然一副生來就是角斗士的模樣,但那其實只不過是他從小就在廚房里砍柴生火、運送食材、鋸斷牛骨、敲碎螺類貝殼等而鍛鍊起來的肌rou。至于他出言不遜、直來直往的態度,也是長年在餐館接待粗魯的水手、被商會積欠薪資的船員與晚上沒有落腳處的碼頭工人,耳濡目染下養成的習慣及對財閥貴族的鄙視。 只是話又說回來,一連十幾天的三餐都吃一模一樣的東西,即使不是嬌生慣養的貴族一樣會感到厭煩:儘管知道這是遠征途中無可避免的事。 擔任隊長的男子正打算介入兩人之間打圓場,但他立刻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叢內出現一些細碎的雜音;他很快就便判讀出聲響的來源: 「提努斯,附近的情況如何?」 語落,樹叢后竄出一位稍嫌瘦小的少年: 「報告隊長,附近兩百耶爾之內沒有魔物或魔族,不過在北北東方向有一些魔族的足跡,判斷約為七至八人,應該是追捕獵物時留下,自北而南后又折返北方,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形跡?!?/br> 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做得好,辛苦了?!顾瑫r注意到少年身后揹著一個出發之前沒有那么明顯鼓起的麻布袋:「你背上扛的那個是什么?」 「啊,這些是我路上順便採集到的?!惯呎f著,少年提努斯邊把麻布袋卸了下來:「這附近的可食性動植物很豐富,我想或許可以順帶補充一下儲糧?!?/br> 「喔喔,干得不錯,」 除了探路之外,提努斯還會沿途採集可以食用的山菜、蕨葉、可以榨油的油茶籽等等,為每天的飲食增添些微變化。 「你今天找了什么東西回來?」 「那個,因為娜歐蜜師姐昨天說吃膩了rou乾配燕麥粥,所以我覺得換個口味也不錯……」 提努斯一邊說著,一邊有些害臊般地羞紅起雙頰。 包括娜歐蜜本人在內,整個隊伍的人都知道這位隊內最年幼的提努斯,對年齡相近的娜歐蜜在遠征途中產生了怎樣的情愫;唯獨提努斯自己還以為沒有被發現。 「不管膩不膩,先給我確認一下你帶來的東西能不能吃再說?!?/br> 齊牧沒有在管情竇初開而扭扭捏捏的少年,一把將鼓脹的麻布袋抓來,解開了封口皮條: 「……這些是什么?」 順著齊牧的發問,所有人都向麻布袋走近:只見袋中一片青綠色──定睛細看,是一大堆的綠色蠕蟲,在袋內竄動。 儘管歷過多次野外求生,娜歐蜜跟谷德蓮仍面色鐵青,本能地往后退縮了半步。 齊牧并不關心身后兩位女性的反應,他從袋中抓出一條蠕蟲,體型巨大,莫約是成年男子食指到虎口的長度,圓滾滾的體態比拇指還粗。 「這是科蘭尼斯飛蛾的幼蟲,以吃蕨葉跟草葉為生,沒有毒性,魔族平常也會抓牠們來吃?!?/br> 齊牧看著手中蜷曲的蠕蟲:「怎么吃,生吞嗎?」 這下連向來在臉上掛著微笑的伊利亞斯,也不禁抽動了一下眉頭。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名主廚兼野外生存家不是在說笑。 「先用水燙熟,去掉頭部后把外面那層綠色的皮剝掉,就可以吃了。啊,還有,我在路上也採到了這些?!?/br> 提努斯解開綁在腰間的小皮袋,往手心倒出一粒粒黑色的小珠子: 「這是『立塔路苦斯』,是魔族常用的調味料,也可以做成腸胃藥。因為科蘭尼斯幼蟲的rou有一些草腥味,所以我想搭配立塔路苦斯會好一些?!?/br> 齊牧用另一手捻起一粒黑色珠子,微微地嗅一嗅。外表像是胡椒,但氣味卻更像柑橘類;放入牙間咬碎,則有一股微辣又類似香茅的味覺……他頭盔下繼承料理家族的大腦努力用現有的材料編織出可能的食譜: 「伊利亞斯,你去幫我拿出一些燕麥片磨成粉,小子,你再找點乾凈的水來?!?/br> 一邊指揮著,壯漢一邊將整個麻布袋的蠕蟲不由分說地倒進的沸水中,乍看應該有二十幾條以上。 「誒???真的要吃那種東西嗎???」娜歐蜜皺起了臉。 「說吃膩的也是你,現在不想吃的也是你,貴族大小姐真難伺候啊?!?/br> 齊牧嘲諷了一句,不再在意對方有何回應,專心投入在烹飪中。 老實說,齊牧自己對于這幾天的餐點也不可能沒有抱怨;不如說,雖然因為「天賦」成為了戰無不勝的角斗士,但齊牧一直有著接掌老家餐館主廚的心愿,因此對于飲食的追求并不亞于嘗遍山珍海味的宮廷貴族。 殘酷的現實是,為應付歷時長久的遠征,「討伐隊」與絕大部分軍隊同樣,只被配給了脫水醃製到如巖石般堅硬、可長時間保存的豬rou乾、一麻袋大約重達八邦爾德的乾燥燕麥片,以及一包三邦爾德的海鹽、一包七盎士的蔗糖。 經過脫水醃製的豬rou乾本身非常重咸,所以海鹽事實上是拿來當成硬通貨,在遠離海港、靠近山林的村落換取一些新鮮食物;蔗糖則是大鉳綵圣教王國的特產,更是立國之本;除了大鉳綵圣教王國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國家的平民能夠在日常生活中享用糖品;這個島嶼的風土恰好適合種植甘蔗,煉製蔗糖出口到其他國家賺取暴利,便是王國主要的收入來源。 不過,蔗糖對于深入荒山野嶺的討伐隊而言,與其說是調味料,事實上更像是藥品,緊要關頭沾一指頭的蔗糖舔入口中,可能成為保命的關鍵:因此齊牧并不會把蔗糖用在料理上。 而除了rou乾、燕麥片、海鹽、蔗糖,以及一皮囊主要作為鎮定劑的琴酒這五項物品外,其他食品都是要各個討伐隊在路途中自己想辦法。 對于齊牧來說,自行探索可以吃的東西并不是壞事:他對于挑戰新食材充滿興趣。就「雪豹旗」的其他成員而言,隊伍中有這么一位專業廚師,就足以讓他們的戰斗意志高于其他討伐隊上百倍。 「隊長,那么我就去打水了?!固崤鼓昧藥讉€空的皮囊袋,向男子報備。 「喔,路上小心一點,盡快回來?!?/br> 幾乎還沒等到男子的話音落定,提努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儘管知道提努斯謊報年齡──年僅十五歲的他事實上過不了十六歲的討伐隊報名門檻,但「雪豹旗」依然將他納入隊員的最主要原因,除了提努斯矯健的身手與超乎常人的耐重──緊要關頭時他可以揹著全隊的物資快速撤離到安全的地方,便是他對「歐露穆柴」山林地區的熟稔:據本人所述,他幼時是跟著母親在山里生活,直到十歲左右因母親病逝,才返回王國境內的村鎮與父親一起生活。 ──所有人都知道,「正?!沟耐鯂用癫豢赡苓M入山區,更不用說是在山中生活;因此即使沒有明說,對于提努斯的身世,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但在急需為葳海敏娜公主報仇、了結與魔族的長期戰爭,各個討伐隊可以說是來者不拒,更不用說有在「歐露穆柴」實際生活的經驗、對山林生存及地形、地勢乃至產物相當熟稔的提努斯,絕對是「雪豹旗」不可多得的人才。 當然,在招募隊員這件事情上,也并非總是如此順遂:出身市井街頭的齊牧跟具備貴族頭銜的娜歐蜜就是明顯勢如水火的案例。 不過兩人經常起衝突的原因,與其說是階級對立,更多的出于娜歐蜜本人麻煩的個性;別看她無論態度或身形都像是未成熟的傲慢死小孩,其實娜歐蜜現年已十七歲,在王國內一些農村地區都是嫁為人婦、相夫教子的年紀,她卻總是表現地像是無理取鬧的小丫頭──雖然她的實力確實讓她有驕縱的資格。 此外,娜歐蜜很清楚小自己兩歲的提努斯對自己有好感,于是出于像是戲弄鄰家小弟的心態,看看那位男孩能夠用什么方式打動自己的心──儘管在找對象方面,娜歐蜜事實上更偏好年長的異性。 不一會兒,齊牧把提努斯帶來的清水跟伊利亞斯磨好的燕麥粉,揉合成麵糰,然后用自己腰間的備用短棍充當搟麵棍,把燕麥麵團搟成一大張圓形麵皮,在平底鍋里淋了一點油茶籽壓製成的苦茶油,然后把麵皮放上去。 最后,再把煮熟且去皮完成的、白嫩嫩的科蘭尼斯幼蟲一條條隨意擺放到麵皮上,撒了一些海鹽、一些「立塔路苦斯」,以及泡軟的豬rou乾和蕨類嫩芽。 等所有食材烤熟后,便大功告成了。 「喔喔!」伊利亞斯不免發出讚嘆聲:「簡直就是『披薩』啊?!?/br> 雖然差異很大,但乍一看確實有點像那個近年來由貿易商帶進王都而流行起來的異國美食;特別是海港城市居民根據本土特產:各種貝類、魚類、花枝、蝦仁改良作成的海鮮披薩最受歡迎。 「哼哼,」齊牧得意地笑了笑:「因為那些蟲子看起來跟蝦子差不多,所以我想說做一道海鮮披薩應該不錯?!?/br> 「嗯……確實蠻像是蝦子的啦……」看著煮熟后剝掉外皮、去掉頭部,只剩一條一條雪白而蜷曲的蟲rou,谷德蓮苦笑道。 「別再說了,會害我以后不想吃蝦?!?/br> 「那你就別吃吧,娜歐蜜大小姐?!?/br> 「憑什么不給我吃?」 一陣吵吵鬧鬧中,一伙人便開始享用切好的「披薩」。 「好燙!」 「吃慢點,食物又不會跑走?!?/br> 「嗯……如果有乳酪就好了?!?/br> 「住口啦!會害我想要吃!」 始終像是局外人一般的男子看到這副光景,也不自覺地在臉上露出欣慰地微笑。 谷德蓮注意到還呆愣在一旁的他,于是拿了一片「披薩」走到身邊遞給他。 「喏,你也來吃吧?!顾V劭戳丝磳Ψ剑骸父陕?,難不成要我餵你吃啊,珀斯提昂?」 面對唯一不把他稱為「隊長」的少女,珀斯提昂輕笑了一下: 「哪敢,到時候你一定會跟我算帳?!?/br> 「沒錯,餵一口要七十五史鐸弗?!顾圃懙匦α诵?。 「搶錢啊,王都最高級的陪酒,一杯白蘭地也不過三十史鐸弗?!?/br> 「這么清楚,你是去過幾次???」谷德蓮看似有些賭氣地鼓起臉頰。 「一次也沒去過。聽說的而已?!?/br> 少女露出一副了然于心般地笑道:「我就知道。量你也不敢去?!?/br> 珀斯提昂接過少女手中的披薩──雖然已經經過層層處理,但「蠕蟲」的外型仍十分明顯,這讓他不免輕皺了一下眉頭。 罷了,煮熟的東西沒什么不能吃的。 珀斯提昂將披薩塞進嘴里,三兩口將蟲rou、麵皮、蕨菜、rou乾等等都吃下肚。 「……意外地還不錯?!?/br> 「真的嗎?那我就可以放心了?!股倥α诵Γ骸肝疫€沒吃呢,先讓你幫我試毒?!?/br> 「你喔……」 少女嫣然一笑,往眾人所在的營地中心輕盈地跳了幾步,然后轉過身來,伴隨著一頭飄逸的深棕色過腰長發的擺動,她招手要珀斯提昂加入晚宴。 珀斯提昂聳了聳肩,便朝著大伙兒的方面走了過去。 ※ 「瑪努?卡?尼伊?(這是什么?)」 幾乎是一轉眼的時間,對方從戰戰兢兢拿起湯匙吃了幾口,慢慢變成不停地將碗內的糊狀物送進嘴中,甚至是捧起木碗,把最后一滴漿汁都不浪費掉。 見到對方如此捧場,發明出這道料理的男子──阿納伊,反而顯得有些不安: 「……奇黑呀?瑪哈達?卡?尼伊?(這個東西好吃嗎?)」 「奇黑呀?巴來伊。(很好吃)」 清澈的雙眼沒有一絲疑慮與虛假。 ……真的假的?就那一團看似被消化到一半反芻出來的物體? 也有可能是這孩子真的餓壞了,所以無論給什么東西都會覺得是美味佳餚吧。 對于那孩子──蘇瑪依的疑問,阿納伊也不曉得才幾分鐘前自己獨創的「料理」要叫什么名字:既然是把海鹽、醋、豆油這些調味料扔進豆漿內製成的…… 「『咸豆漿』卡?尼伊。(這是咸豆漿)?!?/br> 阿納伊隨便湊了幾個字就充當是料理名吧。 「凱、凱恩豆……林?」蘇瑪依復誦了一邊,只是魔族語跟大鉳綵圣教王國通行的「鉳綵話」,在發音上有極大的差異──更不用說是語法。 其實數百年來,大鉳綵圣教王國一直認為生活在「歐露穆柴」山林內的魔族應該是沒有語言的──甚至圣廟的態度就是:魔族只是長得像人的魔物,自然不可能有知性跟溝通交流的能力。 看著小孩對著空碗意猶未盡的模樣,男子站起身: 「伊谷?卡?尼伊。蘇?呼?(還有多的,要嗎?)」 其實是要重新再煮一遍,但他并不計較。 「馬努?。ê茫?/br> 蘇瑪依語帶期待地答覆。 阿納伊心想:倘若明天煮同樣的東西,這孩子依然覺得好吃的話,或許就能將其列入日常食譜吧。 ──雖然他本人應該依然不會想嘗試。 【任務等級☆:完成一道營養豐富的料理《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