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別有用心
習慣,綁不住偶然。 貌若天仙美艷絕倫、小家碧玉端莊秀麗、玉潔冰清聰明伶俐,鑑識品味極高的晨哲興,懂得欣賞也懂得享美人福。但美人畢竟看多了,最后只會覺得自己眼盲、只會覺得每個都長得差不多而自動略過,懶得再多看一眼。 所以車禍當下,晨哲興那雙早已習慣美人甚至麻木無感的眼眸,偶然停頓在車窗外那團被壓擠變形,宛如刻意扮丑吸引人的怪咖時,微微瞪大了些許,還多瞧一眼。甚至在她媲美古井怨鬼貼著車窗努力向上爬時,被逗趣的盯著她一爪一爪向上攀爬,還按下窗,就看她敢不敢探頭進來,嚇嚇他。 可她卻一臉認真如報時鳥報時,意外的「咕咕」兩聲,讓他心兒一悸,更害他嘴角失守的必須關上車窗方能掩去笑容。 久違的愉悅心情,淡化雨中小車禍帶來的不便,更讓他興起對這起擦撞小意外不予追究的念頭偶爾行善。若非離去時她丟下名片大言不慚的說要負責,他不會小氣的真要她扛起車子的修理費用。 敢說要負責就該讓她扛責。然后,好好地讓她知道,隨口一句負責任的良心代價,也許比她想像中的還沉重,才不會可惜了這難得的機會教育,枉費他一片善意。 巧遇,有一就有二。 在夜店,他再次見到她。臉兒半腫的她小手圈在嘴兒旁,朝對面的某人大聲告白。對方絕對聽不到的。明知如此,她還是大喊。任由認真聲音沒入激情音樂中化為虛無,徒勞無功。 作戲給誰看呢? 不管對象是誰,他并不在意。只是……她那純粹的、一心一意的想要說出心中情感的認真背影,淡淡地落在他眼底。 對一個人的好奇,這時,轉變為感興趣。 當賀少維匯報投資專案進度后順口說,司機王師傅與報時鳥相約車廠確認車損情況時,他連想都沒想就臨時改變行程,充分利用出席商界好友新公司成立晚宴前的短暫時間,隨性的到車廠看看新車。 遠遠的,他觀察。 可惜,認真聽著司機王師傅說明賠償金額,小手有點無奈的摸摸車上刮痕的她,宛若背負眾多束縛教條溫良恭儉讓的好女孩,毫無突出之處。 白來了這一趟了。 正當這么想時,突然,她小手舉高高,像個聽話小學生回應車廠人員,眼眸晶亮、動作自然純真且流暢。 看著看著,莫名的,他嘴角揚起微微弧度,覺得她那樣子,可愛極了。 目光吃人豆腐,當然要付點小責任。 大方的,他攬過債權人責任,代信用卡怎么刷也刷不過的她刷清修理費。同時,也為自己留個正當的藉口牽扯。 倒也沒想到,竟會在無意中窺探她不順遂戀情,甚至多事的出言提醒,攪和她搖搖擺擺的決心,好奇,滿臉淚水看來懦弱的她會不會貫徹自己的主張,堅定地劃下句點。 她做到了。 真誠讚賞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手機那頭的人,以無比快速動作,果斷地回應她婉轉的分手宣言??磥?,對方應是早就等著分手,才會那么不給人情面。 愛情,濃密時美麗。淡了,可難看極了。 尤其是哭花了妝的那張臉,挺嚇人的。 可他沒動沒問,就是站著看她抓著他褲管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無力。搖搖晃晃的,咚的一聲,直接撞上地面。 那一瞬,他想到母親。 在父親離開那一晚,母親摟著他嘶聲哭泣。 「爸爸不要你也不要我了……」 哭得天昏地暗,最后一口氣喘不過來,直接送醫。 整晚,他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不敢放、不敢闔眼的守著。直到醫護人員搖醒他,問他母親去處。 他沒握緊母親的手。嚎啕大哭。 自責的同時,知道,連母親也不要他了。 一個星期后,他接獲警方通知,有人在海邊撈到母親,要他認尸。 那年,他七歲。自認風流倜儻的父親深怕壞了一椿好姻緣根本不敢認他這個非婚生子,推來推去,最后母親遠房某位無子嗣親戚聽聞此消息,急巴巴的從海外趕來,據說付了一筆錢讓父親簽了不少規范契約以斷絕往后可能的麻煩后,領養他、帶走他。 他被寡言的養父自崎嶇不平的幼年生活中撿了起來,自此迎向新生活,改變了人生。 獲得的同時,也必須接受失去。 也許年邁,不茍言笑的養父深怕來不及教育他,嚴師般的列出無數規章與計畫,鍛鍊他、訓練他、培養他、督促他五育兼備。忘了,他還只是個孩子。 彷彿等值交換的新生活,他被迫提早成長,宛如小大人似的早熟,欠缺同齡孩童的純真,獨立自主、守規矩、懂換位思考、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凡事堅強的自行解決。 不能軟弱、不能撒嬌、不能偷懶,更不能要求一絲絲的關心。 沒有輕松、沒有讚美、沒有呵護。 不是好,而是要最好。錯了,再練習;失敗了,重頭再來;真不行,懲罰也是一種必要的手段,直到完美無缺。 找不到宣洩出口的本能情緒開始扭曲,像慢性中毒般的,腐蝕他本該有的喜怒哀樂。慢慢的,他忘記了如何哭泣、忘記了如何憤怒、忘記了如何單純的歡笑…… 用盡全力,他一心一意的努力達到養父的期望。 因為他害怕,一旦他達不到期望,養父會像母親、像父親那樣,不要他了。 更清楚,日漸衰老的養父照顧他只是基于養老的保險、只是希望百年后有個人能遵循傳統的將他帶回故鄉年年祭拜,并不是真的喜愛出身低微的他。 付出多少,獲得多少。 多年后,嚴苛扎實的菁英教育終于在他身上綻放出令養父驕傲的成果。 他身強體健、飽讀詩書、各項成績優秀、彈得一手鋼琴、舉手投足符合禮儀、氣質卓越斯文優雅。但待人有禮的他,卻怎么也難以與人親近,總是自然地與人保持禮貌距離的,冷漠。 幾年后,養父病倒。年少的他,必須日日服侍臥床不起的養父。 因病痛,養父比以往更加嚴肅難相處。 但他不在意,只希望在養父走之前、在他能力所及之處,傾盡全力的償還曾接受過的一切。 獲得多少,償還多少。 就算那,不是他硬要來的。 但他沒忘記,在無助且無力的幼年,是養父拉了他一把,引導他、教育他,走向平坦的人生路。 養父依舊嚴肅,但不親近的養父子,慢慢地親近。 不改教育本色,在病床上,養父持續教育他、訓練他,只是內容改為理財。 即使動用任何一筆款項都必須經過養父同意,但透過管理,他學會看各項財務報表等,做為一個商人應有的商業知識。理論結合實踐,方能萬無一失。所以,養父直接給他一筆款項,要他自行cao盤理財,交出結業成果。 有點遲,但不親近的養父子,終于找到彼此溝通的言語。 財富時增時減,可父子感情一路向上。 幸福,短暫。 他捧著養父的骨灰回到養父的出生地安葬,了了養父心愿??尚?,卻出現空洞。即使祭拜母親,仍難以填補那難以言喻的失落。 看著壯麗風景,年輕的他帶點衝動的背起背包,開始徒步認識這個他僅生活七年的故鄉。上山下海,一走,就是十個月。 開啟家門那瞬間,大廳傳來報時鳥像是歡迎他的咕咕兩聲。 清脆悅耳,溫暖了他極度疲累且孤寂的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