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佯裝一切沒事
女孩將破碎的色紙整齊地拼湊好,試圖還原成原先的模樣。 只是再怎么努力黏貼,都還是無法掩蓋那被撕開的裂痕。 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修補都不可能變回原樣。 週六,時間正值下午兩點。成美坐在沙發上側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日歷,日歷上的日期還停留在兩週前。 —成貴死的那天。 那天過后,一切都無法回歸正常了。 成美盯著上頭的日期像是要將之看穿一般,側躺在另一張沙發上的母親從那天開始就像現在這樣魂不守舍的。 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無神地看著前方。 或許是看出母親精神不太穩定,麵店老闆娘吩咐母親回家休養個幾天。 成美從沙發上站起身,躍步走到日歷前面,果斷地將今天之前的日歷一併撕下。 電視柜的透明玻璃上倒映著成美日漸消瘦的身影,成美怒目看向自己的倒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必須解決這一切,讓一切恢復原狀。 但,該怎么辦?辦不到的吧? 「我是個失敗的母親…成貴對不起…」側躺在沙發上的母親嘴里喃喃唸著?!肝以趺磿趺磿⒘恕少F呢…?」 這樣的話語這幾天成美聽了無數次,一遍又一遍,好像按了無限循環鍵。 成美握緊手中撕下的那疊厚厚的日歷紙,用力向下丟下后,成美快步走到母親躺著的那張沙發。 抵達沙發之后,成美站在母親面前,然而母親的視線像是看不見成美一般,只是無神地看向前方。 成美看著失魂落魄的母親,內心明白一切是不可能恢復以往的,永遠都不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氣后,成美重重地跪了下去,從膝蓋傳來了一陣痛楚,但成美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疼痛之上。 就算自己重重地跪了下去,母親的雙目依然沒有絲毫閃動,看到這里成美也忍不住落淚。 委屈與無助的情緒交織之下,成美強忍著淚水用力地將母親從沙發上扶正。 只有這樣成美才能勉強地與母親對視。 「媽!你振作點好不好!」成美幾乎是哽咽著說完,然而母親依然沒有聽進任何話,只是繼續喃喃地說著和剛剛類似的話。 「是我殺了成貴…是我殺了成貴…該死的是我不是他…」 見自己的話沒有進到母親的耳里,成美不放棄般地不斷喊著母親。 「媽…!媽…!」最后一聲成美喊得特別大聲,母親這才看向成美。 看著終于看向自己的母親,成美低頭痛哭,但卻意識到如果現在只顧著哭的話,事情又會和原先一樣,于是成美又抬起頭努力振作。 「媽…」成美語氣很輕且緩慢,希望自己的話語能讓母親聽明白?!改闶遣豢赡軞⒘顺少F的,你殺不了他的?!?/br> 簡單的一句話像是喚起母親深沉的記憶,但那天發生的一切卻像是蒙上一層布一般,既朦朧聲音又遠。 母親無法看清當時的記憶,唯一記起來的、提醒自己的只有成貴已經死了這一事實。 「成貴…」母親摀住嘴巴以避免自己哭出聲音?!赋少F死了對不對…!」 成美看著眼前的母親,絕望地低下頭。自己雖喚回母親的魂,卻好像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無計可施的成美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在房門關上的那刻客廳猛地響起母親悲痛的哭聲,這是第一次母親哭得那么大聲。 成美背靠著木門無力地向下滑落,屁股重跌在地上之后,成美重鎚了地板好幾下,無聲的哭聲在臥室內回盪著,成美又接連捶了好幾下地板,才不至于哭出聲音。 一切沒辦法回頭了,對不對? - 清晨,因正值夏日的關係,天亮得特別早。 一名老翁扛著一把鋤頭,手里提著一只袋子準備到后山那塊竹園採些竹筍。 這片位在山坡地上的竹園時常有下面村落的村民前來採收竹筍。 畢竟這樣偏僻的地方,也就幾戶人家自給自足罷了,這片竹園也被公認為公家的。 老翁踩著因露水而有些松軟的泥土向上走,因為上坡的緣故而顯得有些吃力,最后才終于走到了竹園。 放下手中的袋子后,老翁彎下腰將鋤頭一把砍進土壤中,接著才站起身環顧四周。 竹子周圍確實長了不少竹筍,好幾個長過頭了採了吃起來也只有苦澀,老翁來回望著,眼里正搜尋著合格的竹筍。 幾經掃視過后,老人發現有塊土地像是被人松過,土壤沒有像周圍土壤那般嚴實。 被松過的土行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大圓,老翁扛著鋤頭走了過去,在好奇心地驅使下,老翁開始鋤起那塊地。 當鋤頭下到土壤時,老翁更確信自己的猜測了,這幾乎用不到幾分力就能鋤進土中,肯定有人將之翻動過。 「到底是埋了什么?」老翁說著一口道地臺語,自顧自地喃喃自語。 然而挖了好一陣子都沒看見任何東西,原本想放棄的老翁在看到也挖了頗深的洞口后又說服自己繼續鋤下去。 頭都洗一半了,還有不洗的道理嗎? 就這樣不斷重復著抬起、鋤下、抬起、鋤下的動作,在一次的用力鋤下后,老翁感覺鋤到了土壤以外的東西。 將上頭零散的土向一旁撥去后,露出了部分黑色塑膠袋,只是這塑膠袋裝的是什么,為何被掩埋在此處? 老翁又將鋤頭抬起,只是這次不是鋤在土上,而是鋤在了那袋黑色塑膠袋上,塑膠袋在鋤頭猛力攻擊之下出現了破洞。 一股惡臭瞬間竄出,原先在鏟土時隱約就能聞到一股非比尋常的味道,起初老翁沒有多加在意,直到塑膠袋破了一個洞之后,惡臭才猛地襲來。 濃郁的惡臭久久不散,老翁受不了伸手掩住了鼻子。 「這什么味道?。??」老翁作惡般地說道,好像曾經也聞過類似的味道,依稀記得有次發現家后面有一隻死掉的山貓。 那就像生豬rou腐敗了好幾天的味道,令人作噁也難以去除。 只是老翁無法直接將這腐敗的味道與記憶中的味道連結,依然好奇般地繼續鋤著塑膠袋,直至塑膠袋內的東西見光為止老人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只是袋內的東西是什么?一塊一塊伴隨著惡臭液體的塊狀物在老翁又一次鋤下后從塑膠袋內掉出。 為了能看得更清楚老翁掩著鼻口蹲下身察看,接著撿起地上的長型石頭翻動著袋中的東西,直到一隻與自己手相類似的塊狀物從袋中掉出,老翁這才意識到袋中的東西是什么。 「死…死人啊…!有人死了??!」被嚇到往后跌坐的老翁驚恐地看向那隻濕黏且散發惡臭的手掌。 不可能看錯的,那確實一個人的手掌。 - 「開什么玩笑啊…?」負責此次分尸案的刑警老李繞過封鎖線看著地上滾出幾塊尸塊的黑色塑膠袋。 稍早老翁翻出的那隻手掌不出幾小時馬上引來成群蒼蠅。 從外地調回本地的老李天天過得像是在等退休一般,誰知道這就發生命案了呢? 甚至還是這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 「哎…」老李一隻手插在腰上一隻手扶著前額,年輕時候被幾個刑案搞得天天焦頭爛額,光是想起當年那段日子,太陽xue又疼了起來。 沒多久,法醫也趕到現場了。老李無奈地將封鎖線提起以便眾人入內。 放下封鎖線后,老李雙手抱胸緊蹙著眉,接著環顧了一圈四周。 封鎖線后一群圍觀的村民各個伸長了脖子就為了看清楚封鎖線內的情景,老李來回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捻的面孔,思索著命案的可能性。 「不太可能是村民所為,這村子就這么大,照理來說不像是會殺了人還埋在大家隨時都會發現的地方?!估侠钹哉Z著內心的假設,開始了初步的推理?!傅@個村子并非外人所熟知,殺了人又到這里棄尸的機率可說是極低,除非是知道這里的人…」 「最近,有陌生人來村子嗎?」老李上前詢問了其中一名看熱鬧的高個村民。 「沒有啊,我們這村子就這么丁點大,誰進出都能知道??!」高個村民cao著一口臺語,回答著老李的問題。 「這就怪了…」老李不解地摸著下巴。 「啊那天阿春他女兒不是有回來?」另一名皮膚黝黑的村民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向剛剛回答的村民說道。 「啊對啦!阿春他女兒確實有回來,不過麗芳在這生長算什么外人?」高個村民反駁了黝黑村民?!赴偤冒⒋簛戆?!」 「你們一大群人圍在這里是在衝啥?」村民口中的阿春正是成美的外婆,八旬的老人家此時正微駝著背蹣跚地向眾人走來。 「阿春你來的剛好,前陣子你女兒麗芳是不是有回來?」 「對啊,啊怎么突然問這個?」阿春走近封鎖線旁,不解地看著周圍群眾。 「發生命案了啦!」一名村民看阿春完全狀況外的模樣,急切地向前說道?!冈缟习⒄\來採竹筍,採到死人骨頭了啦!」 「死人骨頭…???沒頭沒尾說什么???」阿春以為村民在説瘋話,一瞬間并沒有太在意對方的話,直到走近封鎖線看到被警員團團圍住的中心點有幾袋黑色塑膠袋,里頭似乎裝著很沉的東西。 「聽說是被分尸的,警察說不是熟識這里的人根本不會特意到這邊埋尸,還問我們最近有沒有陌生人來村里!」高個村民站在阿春旁邊語氣夸張地說道。 只是旁人說得再多,阿春也沒聽進去幾個字,只是表情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那雙被眼皮皺摺遮去大半的雙眼只是直愣愣得看著前方。 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麗芳回來的那天,肯定發生了什么。 只是那個死了的人,是誰? - 「媽,你就吃點東西吧?」成美看著母親面前那副擺了好一陣子的碗筷,從剛剛開始就沒添任何東西。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無神地搖了搖頭,成美看不看不下去放下筷子雙手合十無奈地將額頭靠在手上。 「媽,成貴死了。但我們還沒死?!钩擅啦淮蛩愎諒澞ń堑卣f話了,都這個節骨眼了,還需要顧慮什么? 「我要去自首?!鼓赣H悄聲說道,那握緊的雙拳像是下定決心一般。 「為什么…明明這是我們唯一能自由的機會…」成美說完自己都紅了眼框,什么時候自由是必須建立在某個人消失的基礎上?令人感到諷刺的是,當自由離自己那么近的時候,卻不敢伸手觸碰。 「事情都這樣了,你還能若無其事得生活下去嗎?」母親語氣激動地說道,迎上成美的目光耶閃爍著淚光,但卻強忍著不讓其落下。 看著母親的雙目成美好像不得不承認一切都只是奢望而已。 自由,從來都不屬于自己。 沉悶籠罩的室內中,突然響起一陣音樂。 —成美的手機響了。 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音樂嚇得抖了一下,成美拿起一旁的手機,上頭因下載了陌生電話提示而顯示了來電者。 「是警察局打來的…」成美雙眼透露著驚恐以及不解,小心地迎上母親的視線?!敢訂??」 母親沒有說話,但還是警惕般地點了點頭。 「喂…?」成美佯裝鎮定接起了那通由分局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