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病公子失敗后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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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伤еO兒在府前縱淚,口中一直念叨著他若是去了小孫兒今后可怎么辦好……我觸目感懷,心里面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疼。我知道你近來辛苦,可也請你勞神多將我外祖父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眼皮子泛粉,看起來不久前感傷過。 明明從前性子活潑,近來變了大樣。 江愁予掀簾,問了蘇朔事情始末。 蘇朔在他面前恭敬,說確實是如此。 江晚寧感受到他微繃的肩頸慢慢地松緩下來,安撫一般地摸摸她的后頸,語氣誠摯到讓人尋不處一絲差錯:“我已派下了許多人去尋人,蘇州徐州便連蠻荒之地也去了,那些人一旬一報,說不準下旬時候便能帶來消息了?!?/br> 江晚寧目露希冀:“到現在丁點消息也沒有嗎? ” 江愁予唇輕輕碰她眼尾:“總會有的?!?/br> 江晚寧再沒有問了,在他膝上安靜下來。 讓他不再用害人的藥,他一意孤行; 問他外祖父母的消息,他緘默不語。 江晚寧閉了閉眼,知道他是瘋了,而她早晚有一日也會被他逼瘋的。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對不起卡文了,三次元也忙,對不起?。?! 第63章 數日后, 涼夏心神不寧地慢慢走進屋中。 內室的光景被玉簾隔絕,滴玉玲瓏獨有的沉沉死氣在陰雨中幽幽地散開,將涼夏腸腹里打了千萬遍的稿子凍得發僵發冷。恰好冬溫打了簾子走出來, 見她近日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便道了聲:“我見你近來幾日精神也不太好,夫人這兒的活都交給我罷, 你陪夫人說說話解解悶便好?!?/br> 涼夏低聲道好,又稍稍定了定神,這才進屋。 屋里無旁的婢女在服侍,不過掌了燈, 燭光在江晚寧的眉目盈躍。 她腳傷尚未好全, 只坐在妝奩前慢慢地翻一本書??吹挠质顷P于記載了她父母生平的那本傳記,她在不知所往的時候總是如此,又仿佛是單純地從上面汲取著一兩分慰藉。 涼夏看見了, 知道這是個機會,挨著她的身側緩緩跪下去。 江晚寧起初愣住, 隨即放下書冊去攙她。 “奴婢有事瞞了夫人, 奴婢若得不到夫人原諒……萬不敢起來?!睕鱿念~頭觸地, 聲音顫巍巍地傳開, “奴婢知道夫人心軟不想讓杜二郎受到牽連……然而二郎心意誠懇, 談到夫人時似肝腸摧倒, 奴婢一時應了他的請求, 這段日子一直與他的人有聯系……” 微微緊繃的聲音墜地:“……你是如何與他聯系的?” “奴婢近來身子不適, 去的那家醫館里皆是二郎的人?!睕鱿氖墙韺庂N身的婢子,自然和冬溫一樣被無數雙耳目盯著。只不過她看著蠢笨些魯莽些, 是個藏不了心思的, 慢慢那些侍衛便松了警惕。再者那家醫館在京畿扎根許久, 府上的人即便要查,短時間查出來的也只會是個身家清白的醫館。 江晚寧默了片刻:“往后你換一家罷?!?/br> 杜從南身份特殊,她不想與他交涉過多。 于私,是因為他在世人眼中已成了個“死人”,若再牽扯進她的家私,說不準再次被江愁予尋出端倪而身陷囹圄;于公,是新法于各地推崇后頗有成效,而杜從南所做皆是損民的謀逆之事,她是受了四書五經教誨的女郎,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做不出偏幫杜從南的事情。 涼夏支支吾吾地應了聲,齒關急得將唇瓣咬出血色。 江晚寧顰目,心口擂點鼓動:“你……” 涼夏重重往地上磕了幾下,眼眶里迸出淚珠。 “奴婢不敢對夫人有所隱瞞,婢子、婢子還聽到了別的消息!” 京畿東郊,有林十畝,有寒屋一舍,附近田產皆在江愁予名下。不過那處地方已經久不用,再者他于私人財產上并非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便也不阻礙路過旅人將其作為歇息落腳之處。然而最近他卻命侍衛守著地方,不允許旁人踏入半步。有人難免好奇想一探究竟,卻硬生生被滿樹寒鴉、蔽日禿鷲阻礙了腳步。 要知道,寒鴉與禿鷲是以食腐rou為生的。 杜從南的下屬便這樣覺察出異樣,冒著性命之危循跡摸去,終于在屋中見到了一對臥病在床的年邁夫妻。那對夫妻嘴唇青紫、頭發蓬亂,便連精神狀態也是時好時壞的。杜從南的人原本把二人帶走,然而掀開布衾便聞到了一陣腐rou臭味。只見數以萬計的蛆蟲在二人面目全非的身軀上蠕動,甚至能聽見它們啃食腐rou的咔嚓聲…… “哇”得一聲,江晚寧抱著痰盂吐起來。 她晚膳用得少,只能吐出些苦澀的酸汁。 涼夏見狀,連忙過去輕撫她戰栗的脊背。 “夫人、夫人!還請夫人不要心急……” 她手里握著的一塊有些年代的玉佩,便這么暴露在了江晚寧的視線中。 江晚寧尚喘著氣,目光凝固了在上面篆刻的“施”字上。 涼夏哭了出來:“奴婢是夫人的人,便是半個字都不敢和夫人隱瞞……荒郊那塊地戒備森嚴,杜二郎的人無法帶著二老全身而退,二老托了他們將這塊玉帶給夫人……二郎讓奴婢代夫人說一聲,夫人先不要輕舉妄動,他會想法子將人救出來的……” 殘燈淚盡,最后一縷光線在銅盞里一抽一抽地跳動。 漸漸起了風,刮起的細長藤蔓的陰影像凌厲的鞭子抽打在江晚寧一片死寂的面容上。 涼夏估計著江愁予差不離要來了,佝僂著身子退了下去。 她摸了摸尚未顯懷的小腹,想自己很快便能和吳望津團聚了。 - 江晚寧藏好玉佩,拖著身子走出屋外。 纖弱身子沉浸在燭光中,漸漸模糊成稀薄的暖色。 江愁予歸府時見她還未歇下,一愣,闊步走過來。 冰涼關節觸了觸她的腮畔 ,一觸即離。 “腳傷可好了,怎么在這干站著?” 說罷又深蹙了墨眉,著人喊冬溫問話。 江晚寧制止道:“我心煩出來吹吹風,不關冬溫的事情?!?/br> 江愁予逼進一步,不露聲色地打量:“有心事?” 江晚寧有些煩躁,不瞞于自己能一眼被他看透。 她躲開他闃暗的眸子:“你從哪回來?” 夜風稍帶涼意,江晚寧的一縷青絲俏皮地掠在齒關。 江愁予替她隔開夜風:“政事堂?!?/br> 他確實是一身文人的裝扮,白皙指尖擒著慘淡的墨痕和零星的書卷淡香,方才他抬手碰她臉時她聞到了。江晚寧眉目一耷,目光謹慎而小心地寸寸滑過他的衣腳,上面不存在一絲臟污和血跡。她說不上來是松了一口氣,還是不能及時戳穿他真面目的失望,默然無言地要回房間。 身子卻驀然騰空,被他攔腰抱進去。 江晚寧被他放在矮榻上,神色漠然地看著江愁予用下兩枚仙丹。 他已離不開這藥丸了,臨睡之前都會服用兩粒。然而藥效會令人生燥,他神采奕奕難以入眠,從醫書上學了活絡筋骨的按摩手法施展在江晚寧的身上。江晚寧扭傷后關節地方時而酸痛,夜里被他伺候了,隔日起來確實是好很多。 江晚寧出神地看著他的指尖揉捏腳踝,偶爾對上他灼灼的視線,又匆忙地避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 不過她的心一直懸著,睡得并不安穩。 再次醒來時,是安白刻意壓低的微弱聲音從窗牖外傳來。 “郎君……郎君……出事了!” 意識漸漸回籠之際,是她的唇角被人輕輕一貼,緊接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碰撞聲音。 江晚寧睜開雙目,在稀疏月光里盯著他玄色的勁衣。 他平時出入朝堂政殿或者與旁士大夫們出入酒樓時一慣穿著文雅的官服,走路時謙謙風流。不過江晚寧倒也見過這類衣裳,譬如從前身為武官的杜從南就穿過這類的服侍,府上的刺客也穿著類似的衣裳,用于掩人耳目、捷于行走。 江晚寧死咬住唇,緊隨其后地下了榻。 “你去哪里?”她警惕地豎起渾身尖刺。 沒等他回答,她緊接著道:“我也去?!?/br> 江晚寧忍著腳踝上鉆心的疼痛,一路顫抖地小跑過去。 她動作極快,江愁予轉身的功夫里,就被她撲住了。 他不由得顰目,疑心她是驚魘了,忍不住伸手碰碰她打顫的下巴。 冰冷的感官從下頜之處彌漫,倒不似活人的體溫。江晚寧像是被什么邪祟之物侵體了一般,在他懷里簌簌地發抖。她想到了寒枝上盤旋的兇獸,骨上的毒瘡與的蛆蟲,以及他從前歸府時衣衫上的血腥氣味……她甚至不敢深究房屋中被關押的人是誰,不敢揣度他們會受到怎么樣的虐待。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做這種事情的?他為什么要殘酷地對待兩位耄耋老人?他表面上情真意切地安慰著說要幫忙尋親,背地里卻做著喪盡天良的事情,用衣冠禽獸形容他都不為過罷? 然而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為他開脫。 一枚玉佩代表不了什么的,涼夏的消息不一定準確。 江晚寧用盡渾身力氣掐住江愁予的手,雙目哀泣地凝視著他,似乎在等他說些什么。 江晚寧痛恨這樣的自己,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不恥。 她竟不知什么時候哭了。 門外安白壓抑而沉重的催促聲聲似出殯曲的節拍,砸在江晚寧的太陽xue上,嗡嗡傳出喪鐘的悲鳴。她僵冷的脊背被人托住,各種響聲混雜的耳畔慢慢地傳過來他的溫柔的哄騙…… 江晚寧聽他說自己有抽不開身的公務,不過有些特殊,暫時不能帶她同去。他讓冬溫過來陪她說說話,等明日夜里會早些回府看她。 這無一不是江晚寧想聽到的話。 江愁予蹙眉:“是不是魘著了?” 江晚寧面無表情地吐字:“夢見外祖父母了?!?/br> 江晚寧看見他的唇角弧度微微朝下一撇。 她看不懂那一閃而過的是隱忍還是嘲弄。 正當她想要去探尋他眼中的神色時,對方卻微微別過了視線。 “夜里風大,別跟著亂跑,回屋里去?!?/br> 江晚寧看著他朝外走去,走了三丈開外后又踅身遙遙地看過來。屋檐翹角在暗沉沉的夜色里扭曲成鬼魅的影子,游廊下一排排的琉璃燈展圍攏著猩紅的光輝,將她與他之間劃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分水嶺。 草木的陰影像黑色的漩渦般吞噬了她。 他讓她止步光下,不要再過來了。 于是她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