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不提，她也不敢提，只能等結束一天的修行，日暮回四夷門才能飽餐一頓。

    直到有一天她實在支撐不住，才在修行時暈了過去，醒來時，人已在四夷門，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聽到師父在數落仙尊。

    “這些天你就沒讓她吃過飯？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我是花，自然是沒有人性?！?/br>
    “你……”

    “她每日喝藥，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那只是伐脈洗髓，鍛體消耗極大，得吃靈米靈獸才能補充損耗?！?/br>
    “凡人太脆弱了，而且麻煩?！?/br>
    她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師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師父急忙趕來，關切了一番，便讓她起身吃飯。她剛坐下喝了一口粥，師父又跑出去了。

    她茫然地問：“師父去哪里了？”

    仙尊說：“他去打獵了，給你補身子，不能用普通的rou食，要捉些靈獸來?！?/br>
    她眼眶一熱，低下頭小口喝著靈米熬成的熱粥。

    “你心里難過，想哭，為什么？”仙尊在她面前坐了下來，漆黑明亮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疑惑問道，“這粥有這么難吃嗎？”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將淚意忍了回去，低聲說：“仙尊，我沒有哭，也不是難過?！?/br>
    “不用騙我，我都知道?！毕勺鸬?，“你修行再累也未曾如此難過，只是一碗粥，便讓你想哭了，不是難吃，還能是因為什么？”

    “仙尊，我真的不是難過，我想哭只是因為……師父對我很好?！彼D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仙尊也是?！?/br>
    “我對你很好？”仙尊垂眸低語，問道，“好在哪里？”

    她微笑道：“仙尊愿意在我身上花費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便是對我很好了。師父也對我關心備至，為我買靈米，捉靈獸，你們都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br>
    仙尊思索了片刻，道：“所以你方才是高興，才會想哭?！?/br>
    “是高興，也是感動?！彼χ踔?，滿足地喝了一口味道確實不怎么樣的熱粥。

    “凡人的情感真是復雜了?！毕勺鹞⑽櫭?，雙眸流露出不解之色，“你餓到昏迷，也甘之如飴，可是高興感動，卻會心酸落淚?！?/br>
    “凡人便是如此，怒極反笑，喜極而泣，心中的悲喜，很難完全從表面看出?！彼f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清冷俊逸的面容，低聲道，“但您是仙人，不了解凡夫俗子的悲喜也是正常的，不必強求?！?/br>
    “若我想了解呢？”仙尊定定地凝視著她，“我想知道，你為何而喜，為何而憂，你對我，不必有所隱瞞?！?/br>
    他的聲音像沁著薄冰一樣，清清冷冷的，便是漆黑的雙眸也染著清霜的底色，心無雜念地說著容易讓人動心的話。

    她怔了一下，急忙低下了頭，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慌亂。

    “知、知道了……”

    她聽到自己有些輕顫的聲音這般說。

    自那日后，仙尊每次帶她修行，便會挑一些靈氣馥郁之地，可以順便采摘靈果，捕獵靈獸烹制一頓午餐。

    仙尊的烹制方法比師父的更加粗糙，只是把頭砍了便讓她吃。她哭笑不得，告訴仙尊這樣不能吃。

    仙尊皺了皺眉，說：“怎么就不能吃呢？”

    說著朝靈獸伸出手去，虛空之中便浮現出花的根系，刺入靈獸的血rou之中，不過一息便將靈rou吸食干凈。

    她嚇了一跳，才怔怔道：“但是，我是人，沒有根啊……”

    “那你想怎么吃？”仙尊問。

    之后仙尊便看著她如何生火切rou，調味烹煮，忙碌小半個時辰便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仙尊，這才是人吃的菜肴，您試試?！痹谒蛩闵焓址懦龈抵?，她殷勤地給他遞上餐具，含著笑說，“用筷子，放嘴里吃，才能嘗出味來?！?/br>
    仙尊遲疑了一下，見她目露期盼，便接過了筷子，笨拙地夾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既化為人形，便有了口舌，既有了口舌，便能嘗出人間的萬般滋味。

    “仙尊，味道如何？”

    爽滑可口，齒頰留香。

    但他形容不出來，便只有點頭說：“好?！?/br>
    她高興極了，與他一起動起了筷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喃喃道：“原來吃到好吃的東西，便會如此高興嗎？”

    “當然啦?！彼佳蹚潖澋卣f，“天地萬物生長不易，為了生存迫不得已而殺之，認真烹飪，悉心品嘗，好好活著，方才對得起每一個被我們吞入腹中的生命?！?/br>
    仙尊眼波微顫，似乎被她的愉悅感染了，唇角也有了一絲溫暖柔和的弧度。

    “仙尊，您若是喜歡，以后我日日給您做飯，好不好？”

    “好?！?/br>
    只是那樣隨意的一句話，她便做了一百年的飯，直到她修成金丹，辟谷遠行。

    如今回憶起來，在那些被春風溫暖的日子里，他教會她如何成為一個強者，而她教會他如何當一個人。

    第46章

    瑯音回到大興宮時，已是晌午，還未踏進小院，他便聞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

    他微怔了一瞬，似是想起來什么，加快了腳步邁入院中，遠遠便看到了房中檀木桌上擺滿了一桌熱氣騰騰的豐盛菜肴。

    徐慢慢捧著一個酒壺走到桌邊，扭頭便看到了瑯音立在門外，不禁頓住了腳步，眼神微微閃爍，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握著酒壺的手緊了緊，才輕聲道：“你去哪里了，我在這等了你好久，便做了一桌飯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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