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夢不落的秘密10
開學了。 開學的日子彷彿一把刀的切割,切割原先的生活樣貌。薛祐竹與俞亨泰聊電話的日常隨著她回國落下幕,那段時日的溫暖與靠近像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有時候靜下來回想,胸口滿是惶惶不安,難道不過是她旖旎的妄想。 向來都是他主動打電話過來,她十之八九可以準確無誤接到,偶爾幾次因為開會的延誤,會留下未接來電的顯示,他不會苦苦咬著,耐心等薛祐竹回覆。薛祐竹總會試探性的先傳一個貼圖,深怕他已經睡了,或是不高興了,而俞亨泰總是能在五分鐘內回撥,聲色無異,平和沉穩,令人心動也令人安心。 他當了她那段時日里的樹洞,擁抱許多她的情緒與感受,薛祐竹發現,他說的還是太少了。 然而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你現在每天都泡在圖書館啊?!估罹_薰咬著吸管,口齒不清的說話。 薛祐竹半夜才睡覺,眼壓特別高,血絲也清晰可見,隱形眼鏡自然是戴不上去了,頂著細邊的黑框圓眼鏡,惺忪的模樣特別慘淡。 她連話都懶得說,慢吞吞的點頭,懶洋洋的抬手指著自己厚重的后背包,滿得拉鍊快要拉不上,意思不言而喻。 「太可怕了,這日子過回當年考大學的時候了吧,需要那么拼命嗎?這學期才過一半而已,你搞得我瑟瑟發抖?!?/br> 薛祐竹自然說不出口,她非常懦弱的心態,她需要依靠這些學習和知識填滿生活,去淡忘那份習慣,她需要轉移注意力,不要老是妄想著發一些庸人自擾的動態引起關注。 心慌意亂的只有自己。她不斷告誡自己。 連物理性的共鳴尚且需要相同頻率,她這么戀愛腦,怎么配他孜孜不倦準備公職考試。 百轉千回的心事在許多的夜里讓她困擾。 諮商的演練最后,經常會說:「站起來動動手腳,去角一下」,或是喊著對方的名字,找回自我。 薛祐竹總能很快找會清醒的狀態,理智的檢討自己的失誤??墒撬鞌〉某姓J,她貪戀著與俞亨泰的華胥引,他是那場她沒有談的戀愛。 來不及也捨不得。 深怕戀愛的距離過于靠近,會讓他發現太多她的任性與壞脾氣,會揭開太多她的固執與脆弱,薛祐竹寧可不開始,也不愿意面對結束。 不愿意設想分手后老死不相往來的可能。 不愿意打碎兩人從小至今的印象,不染污塵,純真乾凈。 《列子皇帝》中記載,黃帝憂心于國家動亂,于是「晝寢而夢,游于華胥氏之國」,夢見理想的國度,夢醒便以此治國,海清河宴,天下大治,而后黃帝已夢中所見譜曲,即名「華胥引」,可償一切所愿。 俞亨泰是薛祐竹的華胥引,她總是夢見的遺憾,現實中,她不敢觸的美好。 「李綺薰,我有兩個問題問你?!?/br> 「說吧,干么突然那么嚴肅?啊,如果是功課的東西就不要開口了,謝?!?/br> 「……我們這學期是有什么共同學科嗎?」 李綺薰頓悟,眉開眼笑,「也是,是我小人之心,說吧,我必定知無不言?!?/br> 懶得搭理她的用詞,這人肯定又在追古裝劇。 「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幫我朋友問的,第二個是我自己問的?!?/br> 「怎么這么繞,反正都是問題,你就一起說吧?!?/br> 這是薛祐竹想出故弄玄虛的方式了,總歸都是她想要問的問題,她想聽聽其他人的想法,全部推說是其他朋友就刻意了,這樣,假中帶真比較不會被看穿。 「我朋友有一個小時候喜歡的人,但是因為畢業就分開了,她沒有告白過,后來也有交其他男朋友,她以為她已經放下初戀了,可是她還是會想起初戀,會因為初戀的話心動和慌張,這樣……她是還喜歡他嗎?還是,是因為沒有在一起過才一直惦記?」 李綺薰歪了頭,認真追問細節,「畢業后你朋友跟那個初戀還有聯絡嗎?」 「不常,有時候會,因為都不同學校啊,哪有這么多話題可以說,偶爾看到對方動態會回覆這樣?!?/br> 「見面也都沒有?」 「同學會吧,同學會上也會說到話?!寡Φv竹好像近乎沒有跟俞亨泰單獨出去過的記憶,思及此,心口微澀,眼光悄悄暗下來。 也怨不得誰,她哪里敢約他,一見面她就犯尷尬癌,明明平時算健談的,遇上他就將什么從容自在都丟了。 「你朋友……現在單身嗎?」 薛祐竹正好塞了一顆葡萄在嘴巴,無暇回應,只能老實點點頭。 「那你朋友是想交男朋友了吧,而且,也不是一定要跟初戀在一起,只是身邊誒有對象時,都會比較容易想起以前喜歡的人吧?!?/br> 「所以……」薛祐竹睜大眼睛,有點難以啟齒,「所以你覺得她只是單純想要脫單?初戀只是幌子嗎?」 「也不算是幌子,就是……啊,就是一個可以替代的符號,那樣的感覺,當然啦,沒有在一起的遺憾也有一點吧?!估罹_薰滿不在乎的聳肩,「誰沒有過初戀,能被稱作初戀的,有九成都沒有圓滿?!?/br> 「你好……邪惡?!寡Φv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哪里邪惡——不是嘛,你不是說你朋友平常跟初戀沒什么交集和聯絡嗎?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是會沒話題也找話跟他說嗎?會想要維持跟他的聯系、想知道在干么、想聽他說話、想見他,是吧?」 薛祐竹被雷劈中似的動彈不得,僵直得彷彿發絲都被吹不動,隨著她情緒的起落塌在肩上。 喜歡的所有徵兆,她一個都沒有。 話題找著找著她就倔了,憑什么要她開話題;訊息聊不上幾則就斷了,下一次可能是十天半個月的時距;講電話她適應了一個星期;見面別說了,她預設了尷尬便無法赴約也無法發起邀約。 這樣還是喜歡嗎? 原來竟然不是喜歡,原來不過是她空窗太久,腦中下意識得最好安排人選。 舊記憶里的人熟悉,不及新認識的人需要重新建關係、需要處心經營與了解。薛祐竹自嘲得佩服自己,想談個戀愛還帶上功利的心,只想快狠準。 在心中狠狠唾棄自己一番,她有什么資格說「喜歡」兩個字。 薛祐竹被打擊得像風中殘燭,卻聽李綺薰好奇追問另一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收到這么凄慘的回應了,薛祐竹沒有一鼓作氣便失去勇氣,她再問其他,可能臉龐都會覺得疼了。 被鬧得煩不勝煩,「我就是想問,如果常常夢見一個人,而且跟她的相處都很……呃,有點微甜,這樣代表什么?」 「你當我解夢大師嗎?」李綺薰不可置信。 「你自己要我問的?!?/br> 李綺薰不背這個鍋,「我連小腦都用上也想不到你想問的問題這么腦殘啊?!?/br> 這就上升到人身攻擊了啊。 薛祐竹連平反的機會都沒有,被李綺薰一陣搶白,「就是思春了,選我正解,謝謝?!?/br> 氣死薛祐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