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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逸的眼神陡然變得冷厲,攥著的拳頭捏得越發緊了些。 然而蘭雍卻好像半點沒有察覺似的:“我與她,大抵就同你和盛凝薇的關系差不多吧,哦,也不對,還是有些不同?!?/br> 他說到這兒,又極不以為意的樣子笑了一笑,說道:“我和聶蓁,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br> 蘭逸:“……” 他愣了良久,才終于回過神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說什么?” 蘭雍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他微有些顫抖的手,抬起眸看著他,說道:“其實走到今天這步,這些話我原本沒必要同你交代,但我和聶蓁畢竟一場盟友,也不希望她到最后在你眼中都是個負心人?!?/br> 蘭雍道:“你知道當年她為什么要拒絕你么?” 蘭逸無言,卻緊緊盯著他。 “因為,她是天生石女?!?/br> 蘭逸倏然一震,耳邊仿佛一道驚雷炸開,嗡嗡作響。 蘭雍不管他,只仿佛在講述一個故事般,兀自娓娓道:“那時年幼,她以為自己能與你白頭到老,但自從她明白這一點后,就知道與你今生再無可能。但她不想讓心愛之人知道自己是殘缺之身,所以才寧愿拒你傷你,讓你恨她,放棄她。你確實也如她所愿了,連她的性命也能為了你的算計放棄?!?/br> 蘭逸卻好像全沒聽見他后面的話,只怔怔道:“你說她、她……” 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蘭雍轉過目光看著遠處陽光下連綿的山線,幽幽道:“我們出生于皇室,確實從一出聲就注定了比一般人所擔的責任更重??墒?,我從來不覺得北星的江山非我不可?!?/br> 他說:“這江山是沉寂的,百姓是善忘的,他們不會在乎這里的一國之君姓什么叫什么。這位子沒了父皇,沒了大哥,沒了明淮,沒有你我,也總有別人能代替?!?/br> 蘭雍緩緩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眸:“何苦呢?” 話音落下,他站起身,又居高臨下地回看了臉色蒼白的蘭逸一眼,不再說什么,轉身離去。 *** 蘭雍率軍回到營中,諸侯將領亦緊隨其后魚貫而入帳中,一個個眼含期待,靜等著他發號施令宣布下一步動作。 蘭雍不急不緩地解下披風遞到一旁,轉身看著眾人,正要開口,便見陸風一身狼狽地急急從帳外跑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蘭雍見狀,思緒驟然一頓,下意識問道:“怎么了?” 陸風紅著眼眶,突然“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屬下罪該萬死!” 慶陽侯等人面面相覷,正莫名時,蘭雍已從他們面前大步走過去一把將陸風從地上拉了起來。 然后,他們聽見臉色突變的蘭雍聲音有些發抖地問道:“她人呢?” 陸風咬緊了牙關,似難以啟齒:“屬下等一路都沒有發現顧大人的蹤跡,后來追到金帶河附近,發現了這個……” 他伸出手,將一枚拴在紅線上的白玉扳指遞了過來——這紅線已經斷了,幾乎半截都染了泥污。 扳指上,“隨之”兩個字清晰在目。 他有些木然地接了過來。 “之后,屬下打聽到幾天前曾有兩股軍隊在那里發生了混戰……”陸風簡直連看也不敢看他,“王爺,都是屬下辦事不力,您責罰我吧!” 蘭雍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愣愣松開手,竟似站立不住,往后連踉蹌了兩步。 距離最近的慶陽侯立刻眼疾手快地一大步跨上去上前扶住了他,其他人也立刻圍了過來。 “王爺?!” 蘭雍只覺心口仿佛有一塊巨石壓住,悶痛至極無法形容,仿佛連日來他所有堆積在心底的東西都要如山崩海嘯般倏然炸開來。 他還想壓抑,可喉頭卻忽然涌上一陣腥甜,他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然后,便是眼前一黑,在失去最后一線清明前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紅線扳指。 ☆、天機(八) 蘭雍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從幼年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不過來來回回那些人的臉,那些人的事,他卻覺得好像已經走完了一生。 他還看見了顧微雪,不是那日在散花臺相見時的景象,而是在扶風城,他順手救下了欲尋短見的她——這一回,他沒有再急著走,而是等著她徹底醒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一見鐘情。 他心想,我一定要娶她為妻。 然后她陪著他去找到了鬼風,又趕在先皇駕崩前把人帶了回去,然后,他的兄長保住了性命,他沒有做成輔政王,卻得了顧微雪做他的長樂王妃。 就連他的母親也望著他,笑得極難得的開懷、溫柔。 但夢境又亂了,眼前情景驟然山翻海轉,顧微雪的身影消失不見,那一日勤政殿上上太妃死在他面前的情形又清晰地出現了,他甚至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再然后,仿若從白云外傳來的一個清明的聲音對他說:蘭逸快打來了。 他痛苦又憤怒,恨極之余又只覺萬念俱灰。 為什么?憑什么?! 他為北星做了這么多,為這山河做了這么多,可他得到了什么?他一個親人都沒了,老天爺連顧微雪都要從他身邊奪走…… 他到底哪里對不起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