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似海鷗與波浪的會合,我們相會(二
「下次不準再做這種事了!聽到沒有!」輕輕白霧中,羅剎彷彿足以穿透耳膜的聲音異常響亮,牠站在林朝雨的肩膀上,隨著林朝雨每走一步就用粉嫩的rou掌拍向林朝雨的臉頰。 白,這里是純然的一片白。到處都是霧,有的地方厚重、有的地方稀薄,但羅剎的聲音偏偏穿不透霧,只能不停的左去右回反反覆覆的回響,回音長極了、也通透極了。 感受著臉上的癢意,林朝雨笑了笑:「我知道,我清楚得很?!拐l知剛說完,臉又被用力的拍了一下,軟軟的rou墊拍在臉上只覺無限癢意。 「——知道知道知道!你每次都這樣說!」羅剎瞪著林朝雨,瞳孔驟縮成細長而尖銳的一條細線。 「羅剎你了解我的?!沽殖昝佳蹚潖澋男Φ?,「沒有把握的事我可不做?!?/br> 羅剎冷哼:「你怎么知道你的把握是對的?」同時烏黑的的尾巴不停甩動,一下一下的拍打著林朝雨的后背。 林朝雨低頭思考片刻:「就憑我這雙眼睛?」他摸摸自己的右眼說道,暗影覆蓋住一半的視線。 「??」 羅剎噎住了,一時間對林朝雨無言以對。 對此林朝雨低低的笑了一聲,嘴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繼續向白霧深處前行。 在不清楚白霧究竟從何而來、又是否具備危險性前貿然闖入確實危險,但即便如此他們最后還是選擇走進這片濃霧中,原因無他,因為即使羅剎反對也無法否認這片白霧是他們當下唯一能前往的地方。于是在林朝雨的連拖帶拉下,他們還是走進了這片白霧里,作為代價他則是挨了幾個貓巴掌。 雖然對于林朝雨而言或許算不上代價,畢竟貓的rou掌還是挺軟的,捏起來特別舒壓。 而且羅剎面上雖然表現的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但林朝雨知道羅剎并沒有多生氣,只是習慣性的說兩句罷了。其實這樣也好,被人關心的感覺還不錯,林朝雨喜歡。 相處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早習慣了。 此時眼前仍是霧濛濛的一片,前看看不見盡頭后看看不見原路。林朝雨瞇起眼,竟隱隱約約見到一點模糊的光亮,在朦朧中算不上明顯,卻輕而易舉的被林朝雨敏銳的捕捉到了。 是想引導他們過去?林朝雨不禁猜測到,不假思索的便抬腳邁去。 在這片霧中行走是一種很特殊的感受,隨時都感覺好像有輕薄的綢緞輕輕撫過皮膚,又癢又柔軟。林朝雨倒是覺得很像穿梭在白云間的感覺,他曾有幸體會過一次,至今為止仍然令他記憶猶新。難道這片霧是仿造云的觸感?林朝雨不由得想,但仔細思索后又感到不對勁,也不知這白霧究竟是什么來頭。 神奇的地方。林朝雨是如此評價的,雙手隨意的插在口袋中左右環顧周圍,好似對于莫名其妙就來到陌生地方這件事不在乎也不緊張,慵懶的態度甚至有種郊游踏青的悠間感,比起害怕不如說是隨意佔了更大的比重,或者說林朝雨從頭到尾都沒有害怕或緊張的情緒出現更為貼切。 「嗤??」 不知為何,林朝雨輕輕地笑了,眉毛向上微微挑起。 「又怎么了?」羅剎沒好氣地轉頭瞪向林朝雨,尾巴一下下煩躁的甩動,發出清脆的「啪嗒啪嗒」。 「我在思考會不會來不及和雇主交差?!沽殖曷冻鲆荒ǖ奈⑿?。 「這不是廢話嗎!」羅剎氣急,尾巴甩得更大力了,每向左揮都彷彿有破空之聲擦過耳膜,向右又傳來勁急的聲箭,來回不停的就像想拍散霧氣一樣,憤恨之情體現的淋漓盡致。 「喂,你好歹也擔心一下行不!信不信等下『雇主』不爽一巴掌把你拍散架!」 「怕什么,都幫忙跑腿多少次了、一次遲到老人家也不會在意的?!沽殖陱埓笞齑蛄艘粋€大大的呵欠,從眼匡中擠出幾滴生理淚水又隨手一抹擦掉了。 「最好是喔?!沽_剎撇頭,毛茸茸的黑色耳朵微微抽動。 「哎,先不提這個?,F在怎么走出去才是重點?!?/br> 「??你還知道這是重點?」羅剎有氣無力的喃喃道。 「呵??」 「還笑!也就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林朝雨彎了眉眼:「有趣的事情值得擁有笑容不是嗎?」 「有趣個鬼!」 「羅剎你也太沒冒險精神了,生活當然要有趣一點才好玩?!?/br> 「你——!」 「船到橋頭自然直,問題總有辦法解決的?!沽殖甑穆曇舻?、不具有任何一絲起伏。 「你看,那里不就不一樣了?」 林朝雨說,指著前方看著似乎近在眼前的地方說道。 前方耀眼的白光穿透霧氣,原先厚重得覆蓋一切的濃霧在照耀下顯得如同教堂中的玻璃彩繪般的透明透徹。那光是四散的,彷彿隨時都會衝破那層霧鑽進眼里,耀眼的幾乎足以閃瞎人類的眼睛。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在拌嘴中來到光源處,林朝雨若有所思的盯著霧層后的光芒,那亮眼的讓人頭腦發暈、眼前光斑不斷閃現的光對他好似毫無影響。他默默地凝視,片刻后嘴角緩緩地揚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有趣。 ——太有趣了。 林朝雨很想為自己拍拍手,本來只是去迪化街幫個老熟人打打工跑跑腿,誰知道居然還能遇見這種難得一見的罕見狀況?可惜如果他鼓掌了,羅剎會送來一個愛的巴掌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很難抑制住他的笑容,幾乎要發聲大笑起來。人生很無聊,活著又能做什么?所以他需要找樂子。林朝雨最喜歡找樂子了,他喜歡刺激的事、他喜歡做一些被視為自尋死路的事,可即便如此他都活下來了。 「死亡」這個詞離他太遠,但「活著」又十分無聊。 希望這里能給他一些樂趣? 林朝雨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似的。 「你又想做什么?這次你如果再去招惹強者我可不會救你?!沽_剎無奈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林朝雨的思緒。只見羅剎「啪嗒」一聲的跳下,甩著尾巴走到林朝雨前方不遠處。 「我沒有弱到需要保護,別忘了我自己就能逃走?!沽殖甑姆瘩g道。 「怎么跑下來了?」他又問。 羅剎頭也不回得向著光源走了幾步,嘶啞著不耐煩回:「你走后面,不要離我太遠?!?/br> 聞言林朝雨失笑:「擔心我?難道你想開路?」 「羅剎,你知道我的能耐?!?/br> 「但你是人類?!沽_剎的聲音毫無波瀾,試探性地往前踏了幾步,「我是妖怪?!?/br> 「再強你的身體還是人類,如果發生了什么我一定比你能扛?!?/br> 「這可不一定?!沽殖昶财沧?,把不以為然直接寫在臉上。 「少廢話,乖乖走我后面就是了?!?/br> 「哼??」林朝雨哼哼唧唧的別過頭。 他面上雖然不悅但身體還是乖乖照做了,只是放緩的腳步每向前一踏彷彿都要惡狠狠把一切踩碎、甚至還會來回反反覆覆摩擦在地的鞭尸、像是難以發洩心頭之恨似的。 從小到大羅剎都是這樣,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小孩子了?林朝雨不服氣,心中卻知道羅剎的作法沒有錯,于是只能把欲將噴發成熔巖的氣燄硬是憋回心中。 似是察覺到林朝雨在生悶氣,羅剎的耳朵微微抽動,尾巴輕巧的彈了彈。 「出去之后不限制一個禮拜的甜食?!沽_剎幽幽的說道。 「嗯?」林朝雨頓了一下,雙眼放光似的猛然看向羅剎,眼中的光彩像群星般奪目。 意外之喜?。?! 「說話算話!」彷彿害怕羅剎反悔一樣,林朝雨沒有廢話的直接一口咬定,語速之快令人有種在唱饒舌歌的錯覺。 「你都把我想成什么樣子了?」羅剎瞇起一雙琥珀色澤的貓眼,鬍鬚隨著話音抖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br> 「這不是怕你反悔嗎?」 聽見羅剎的話林朝雨不禁翹起嘴角,眼睛彎得像是月牙似的,方才沉沉的怨氣似乎都一掃而空。 羅剎:「??」 「??你以為你在演京劇變臉?」 變臉跟翻書一樣快是在搞什么??烏黑尾巴甩了幾下,羅剎都不知該如何吐槽了。 「哪有,不要造謠!」林朝雨立刻大力的搖頭否認道,表情卻像花苞綻放一樣的燦爛。 羅剎正在前方一步又一步的向前前行,聽到林朝雨歡快的嗓音正要踏出去的前腳停滯在半空中。 「??再說沒有甜點,跟上!」 羅剎尾巴一抖,忽然加快速度向前一躍,在銀白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光滑弧線。 「是——」林朝雨拉著長音,心中開滿了花。一整片的花海散盡全力的伸展自己枝枒,想衝破那層桎梏突破到外面的世界,不過卻被林朝雨壓抑了下去。 嗚呼——真爽—— 林朝雨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能得到一週吃甜食的機會,這使得他不由得大呼過癮! 他都不知道多久沒吃甜食了,對于林朝雨來說比下地獄還痛苦?? 羅剎這隻貓妖也是奇怪,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甜食對身體不好」就讓他一天只能吃一份甜食——簡直要命!一天一次哪夠??? 林朝雨心中委屈,他的體質本就不似常人,吃太多甜食對他毫無影響。但他也不愿壞了羅剎的一片好心,相依為命的伙伴說的話他還是要聽的,他完全無法想像沒有羅剎的生活是什么模樣,想必一定是灰暗的吧? 胡思亂想中林朝雨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再想像下去。 多想也沒用,不如不要想了。 霧濛濛的光亮里,林朝雨小跑著亦步亦趨的跟在羅剎身后,隨著羅剎每走一步就要試探一次的極慢速度觀察者這片霧。在林朝雨眼中,隨著越來越靠近光源、色彩也愈來愈豐富,七色光絕對是有的,除此之外各式顏色從眼前飛奔而過,炫成交雜在一起的奇異光暈。 很像既定印象中天堂的顏色,也像天堂陰影中躲著等待伺機而動的地獄,相相交映、相相成對、相相矛盾。 「這就是盡頭了?」林朝雨望著前方不足一公尺的輕薄霧氣,嘴不自覺的喃喃道。 「你先不要動?!?/br> 羅剎弓著腰,墨色毛發豎起,反映出亮眼的光澤。牠動了動鼻子,說完后貓眼直勾勾的盯著那片薄霧,警惕幾乎要從那雙晶瑩剔透的圓滾滾眼瞳溢出。羅剎抬起貓爪,一秒動一下的緩緩碰了一下淺薄的霧層。 噠。 那一剎那,霧層猛然的像被戳破的氣球散了,稀薄的模糊霧氣在一瞬間取代了一切。厚重變得模糊柔軟,原先掩映在霧層后的光源似乎也四散而出,慷慨的將白光贈與給每一處。每個角落都有光,到處都是淡淡的白,也足以看清周圍究竟如何了,林朝雨心念一動,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方向。 林朝雨瞇起棕黃的眼睛,遙遠的上方見著了模模糊糊的湛藍,以及隱隱移動的純白。 霧稍微散了,可以看到一點天空?? 這么說這里是一個類似結界的地方?林朝雨不禁猜測,淡淡的清香隨著稀薄霧氣撲鼻而來,聞著倒是有些像雛菊的香氣。 「這里不會是結界吧?」林朝雨微微皺眉呢喃,一個人實在很難想到太多,如果結合羅剎的意見倒是有可能推測出一些事。 林朝雨搖搖頭,轉身正欲詢問羅剎,卻見一向警惕心爆棚的黑貓妖背對著他端坐著,從來到這片霧中就在不停甩動的尾巴也僵在了半空中。 「??羅剎?」 一股寒意忽然從脊椎竄上,遍佈到全上上下的每一處。 林朝雨一個顫慄,后退一步連忙抬頭看向羅剎面對著的地方。 撲通。 他的心臟在跳動。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而外的顫慄感。林朝雨瞪大了雙眼,他的眼睛仿佛著火了,熱浪翻卷著想要逃離,但無論如何衝撞卻是逃也逃不出去。林朝雨不敢閉眼,如果他閉上眼睛,他的眼皮會不會被那熾熱所灼傷? 林朝雨喘了一口氣。 他是應該害怕的、該敬畏的,眼前一切斑雜不已,白光在炸裂,炸得像宇宙大爆炸一般的激烈。刺激的白光中他看到很多,自幼他就與他人與眾不同,他看得到的東西太多,多到在孤兒院被當成異類,多到只有救下他的黑貓妖能接納他。 林朝雨扶著額頭狠狠的閉上眼睛,熱感還在席捲,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過了多久,在手指間的間隙中,一抹棕黃一閃而過。 「哈??」 林朝雨笑了。 他緩緩的放下手,站直腰椎,抬眼目不斜視的直接看向眼前的景象。 古老、神秘、又斑駁。彷彿是來到二十世紀的老店,西式風格的大門緊閉,所有的所有都在訴說一件事:快來吧。 眼前的是一家木製大門兩側佇立著透明櫥窗,散發著濃厚西方藝術氣息的店面,僅僅只是看著就讓人覺得置身于二十世紀的西方世界,周圍彷彿有穿著洋裙的淑女還有西裝紳士擦肩而過,轉瞬又不留一物,只剩一人一貓還在。 櫥窗里什么都沒有擺放,玻璃窗是霧濛濛的,看不清店中的模樣,配上斑駁得褪色的大門將古老氣息演釋的淋漓盡致,古色的香味徑直竄進大腦,久久不能消散。 穿過了霧,留下的便是這家店。 久違的感覺。 舌尖擦過乾燥的唇,林朝雨微微張嘴,低低的笑了一聲。 「——??!」 羅剎被嚇了一跳,全身的毛發瞬間炸起,看著不像貓反而像是一隻尖銳的刺蝟。 「怎、怎么回事!」 瞪大一雙琥珀貓眼,羅剎猛然從地上蹦起,呲牙咧嘴的露出一口尖牙,聲音在喉嚨翻滾著,等待噴發而出的機會。 「我們到了?!沽殖贻p聲說,「我們已經到達這里的盡頭了?!?/br> 「我想,店主人可以為我們解惑?!顾终f道。 羅剎瞇了瞇眼:「??你感覺到什么?」 有時候「感覺」可以代表很多事,林朝雨深諳其中的道理,也擁有「感覺」的能力。 「又是一個『雇主』?」林朝雨笑道。 羅剎:「??」 「??那對我們有沒有惡意?」羅剎頓了一下問。 「沒有?!沽殖険u搖頭,「如果有我們早就被捏死了?!?/br> 「走,我們進去看看?!?/br> 羅剎的鬍鬚微微動了動,張了張貓嘴似乎是覺得不贊成,但下一秒又閉上嘴。 都已經到了林朝雨擅長的主場,牠也沒必要再介入了。 羅剎沒有動作,半闔著眼盯著林朝雨向前走去,在林朝雨碰到木製大門的手把前后腳一凳,來到林朝雨的腳邊。 要來了。 隨著林朝雨壓下門把,羅剎也隨著心中一凜,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 門推開的那一瞬,有什么無形的力量釋放了,在衝擊著靈魂、洗刷著靈魂。 那不是單純的威壓,更不是單純的震撼。 風直撲臉而來,吹的衣服向后飄蕩、吹的靈魂在震盪、吹的古老氣息灑下愴悢。 新的世界,已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