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復生
樓外媒體層層包圍,醫院內守衛森嚴。 電梯口直至手術室,上百西服之人牢牢拱衛,黑壓壓一片綿延伸展,滋養空氣中的闐靜,不是無風無浪,而是表面肅穆但內部充滿sao亂的凝凍的靜。 沉重,壓抑,填塞五感,讓人置于其中不自覺連呼吸都重。 “成哥?!?/br> 座位區只寥寥幾人有資格落座。 紙杯恭謹遞來,男人卻目光示意一旁。 三座開外是個女人,居于首排正中,一襲墨絲絨晚裝,不知有意或無意,兩端恰給一黑一白兩西服男人分踞,余下皆在他們身后。 “阿嫂?!?,端水人移至中位,再次躬身,直至那女人接過。 眉目中壓著細細紅絲,此間誰都是整晚未闔眼。 指針一分一秒嚙食,座區九人無人動彈,仿佛都入了定在這焚熱焦土,面上古井深潭,內心還不知怎樣翻攪掀騰。 時間如此流逝,挨過九個鐘,盯得雙目酸軟,綠慘慘手術室燈驟熄,眾人轉瞬皆起,原來真沒人有片刻松懈。 女人讀著醫生眼中神色,一覽盡底,心率先沉入深海。 “很抱歉,搶救無效,任康文先生于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宣告死亡?!?/br> 接著便是大亂,身旁那男人暴起,扯住大夫手術服便將人摔至墻邊,耳旁嗡嗡都是他的怒嘯讓人暈眩,莫安淇跌回座椅,也不知哪只手扶著,白西服的男人則以手掩目,眉心夾成山。 由伊利沙伯醫院返壽臣山已是向晚。 “成哥?!?/br> “喔,來了?!?/br> “這阿盛,”,空無一物的三個字,不容拒絕的安排,“最近讓他跟著你?!?/br> “阿嫂?!?,他略低了頭招呼,視線里,還是昨夜那雙漆面紅底的高跟鞋,穿過前廳棋盤格似的地磚,義大利的大理石,白的瑩白潤滑,黑的幽深似鏡。 他也不逗留,別墅監控正趕工全面更新,今晚得完成。 “二叔,這什么人?”,莫安淇的聲調陰云密布。 一長兩短正宗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代英式皮沙發,任仲成揀了正東安坐,收拾了醫院時的暴亂,仿佛稍早的鬧劇根本不曾發生,“情況不明朗?!?/br> 整件事確實太過突然,誰都措手不及。 她怕,卻不知先怕哪一樁。 脊柱連帶整個背部肌rou繃得僵直,是支撐她整個人的弦,“情況不明朗?......文哥的車禍......難道不是意外?“ 事發超過十二小時,任仲成不可能沒有調查,應該說四大公司各路人馬定傾巢而出,但就是她自己也沒能斬獲任何多余的消息。 任康文雨夜車禍似乎真是一場意外。 如山堆迭的重壓之下卻抑制不住有一絲舒緩,像蓄勢以久的風暴偷偷卸去一點勁,不可對人言。 “還沒查出什么,只是一個保險,阿盛以前是阿哥的人,最近保安讓他負責?!?/br> 也有悲,適度表露,剩下的只藏在內里深處,九年,是個人總有溫度,她還是個人。 但她卻讀不出面前男人的真實。 點點頭,算是認可任仲成的安排,此時此刻亦不能攖其鋒,她從未聽文哥提過這個阿盛,但任康文本就有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的事。 三十多個鐘沒闔眼,鐵打的也掩不住疲態,丁化臣和榮叔都沒過壽臣山,直接返家,明日再商討治喪事宜。 任仲成倒看不出委靡,但也起身走,黑色西服淺灰條紋衫,黑色馬甲,暗赭花領帶,隨手扣起第一個鈕,揚起冷空氣擾動。 “阿嫂?!?,任仲成離后霍彬進來,也是滿眼血絲,交過一份文件。 賓利已看不出面貌,似一團廢鐵,現場觸目驚心,報告包括砂石車司機的輻射式背景調查,沒有巨額欠款,不是道友(不吸毒),家人沒有絕癥,只兼了三份工,干干凈凈的一個疲勞駕駛,奪了任康文的命。 倒在床上,心思渾噩。 當她再度睜眼,昏昧迷茫,又是凌晨時分,心間那根緊緊繃住的求生索終于斷裂,偌大臥房里,酸熱突如其來沖上眉心,一下禁不住失聲痛哭,像被卷進大海中的漩渦,她往下墜落,直至沉到最底最底。 然后恒久等待的一個句點終于來臨,她將再次由塵埃中復生,逃過被地獄吞噬的下場。 “阿嫂?!?/br> 沒開燈,男人站在廚房中島一隅,莫安淇手中玻璃杯應聲脫手,接著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給那人迅捷撈起。 “抱歉,嚇到你了?!?/br> “我倒水?!?/br> “我幫你,冷水溫水?”,他似乎已摸熟別墅各處,就連廚房都清楚。 “冷水吧,唔該?!?/br> “沒休息?”,凌晨三點,她略有疑惑。 “測試cctv?!?,他重新遞過水杯,夜色滲透,生成一絲若有似無的局促。 他略點頭轉身,收起視線印灼的種種細節,白色睡袍長至足踝,墨黑色長發有著自然的蜷曲弧度,還有那雙浸潤過的雙眼。 在黑暗中紅的凄迷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