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希望破碎加更
今日沐休,榮卿沒上衙門。 文卿一面伺候他更衣,一面吩咐人去端醒酒湯來,“您的身體經不起造,喝了醒酒湯便去休息,不許再看公文了?!?/br> 榮卿有些意外地看她。 文卿已經許久沒同他說話,雖然他心中有愧,卻實在不是一個善于熱臉貼冷屁股的人。 他知道即便自己是個混蛋,他這妻子卻一直都很稱職,只是個中緣由…… “好?!彼蛔匀坏刈芳?,“謝謝?!?/br> 文卿看了他一眼,淡然收回視線,只將他的腰帶綁束齊整,“不必客氣,這是奴應該做的?!?/br> 一時無話。穿戴罷,榮卿見她要收手離去,忙道:“今日天氣晴好,一起上院子里走走么?我看你近來似乎有些低郁?!?/br> “可能是傷春悲秋了,大爺不必擔心我,”文卿垂首侍立,這回醒酒湯也到了,她接過遞上前,“雖說是應酬,下回也請您少喝點,免得錦玉姑娘為您cao心?!?/br> 榮卿殷切喝下半碗,一時停下動作看她,“難道你不cao心我?” “大爺您說笑了,你我是夫妻,豈有不cao心的道理?!?/br> 她低眉垂眸,不曾看他。 榮卿五味雜陳地擰眉片刻,“過陣子就是你的生辰,今年我會為你辦,絕不食言?!?/br> 文卿笑而不語。 以前文卿喜歡辦生辰,是因為這一天她能收獲許多祝福與善意。 如今不想辦了,也是因為即便辦了,生活依舊如此。 她的婚姻依舊糟糕,她被那個人侵略而過的生活依舊糟糕。 就像窗口一棵凋敝的桃樹,漫長的秋冬何來甘露。 她一心如此想,晌午,榮夫人卻與她說:“文卿,聽顰兒說你想家了?” “她……回來過?” 夫人點頭,“今天早上她來找我,說你的生辰在即,懇我放你回鄉探望?!?/br> “也是我不對,沒有想到這層。文卿,你嫁進榮家都快兩年了,若想回門探望,盡管提就是了,我們也不是要把你關在京城的意思,怎的如此見外?” “夫人,是文卿不對?!?/br> “好了,不必行禮,船夫已經等著了,趕緊收拾東西去吧?!?/br> 即便是走水路,回到金陵仍需一段時日。 這陣子,文卿同春桃沒有白天黑色地飄在水上,個中滋味卻讓她接連不斷地暈船,然后嘔吐。 她絕對沒有設想過,那個道姑會是懂她的人。 然而事實卻是,那樣的人竟設身處地考慮她的所需,并且為了她的生辰,準備了這份禮物。 她當然想要回家?;氐浇鹆?,她就不必因為一個人不值一提的體貼與領會,不必僅僅只是因為她記著她說的話,懂她內心所需,就被虜獲。 京城太大太冰冷,一點點溫暖就讓她因此將她連日惦記在心里??山鹆瓴皇?,回到金陵,那個人于她而言就不再那么特別了。 她憑借這么一點意志力,堅持到金陵。 一路來到家里,來到母親的面前,便體力不支地撲進她的懷里,哀聲哭了起來,“娘……” “文卿?”婦人不知所措,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一旁諱莫如深的春桃,半晌,猛然推開她, 文卿怔怔跌坐在地上,淚眼漣漣看著經年不見的母親怒聲斥罵:“不要臉的東西,你還有臉回來!連丈夫都守不住,你還有什么用!” 春桃連忙扶起文卿護到身后,“夫人!夫人!不要這樣!小姐船坐得身子都快散架了,現在、” 但婦人不罷休,“小姐?你是不是在夫家也是這么端小姐架子的?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我讓你做好妻子的本分!要盡心服侍!多好的一門親事,可看看你,竟然被丈夫如此嫌惡!以至于他們榮家恨不得將你趕出家門!你說!你都做了什么丟人的事!” 像積壓了許久,她一邊罵一邊拿指頭狠狠指著文卿,“你不說是吧,春桃你說!” “夫人,您誤會了,不是這樣的!” “那還能是怎樣?事情都傳到金陵了,還是梁家那個死老太婆告訴我的!丟人丟到這份上,我真是恨不得找條河淹了算了!” “真的不是、” “叩叩——”傳報的小廝站在門口,身后還站著那位模樣T面的船夫。 “夫人,這里是榮夫人的一點心意?!闭f著,船夫身后的小廝將手中木盒遞上前,打開來看,是兩顆人參,“少夫人生辰在即,也算是給少夫人的生辰禮?!?/br> 一聲少夫人,足以說明一切。婦人漸漸平息了怒火,堆上笑,點丫鬟去接過來,一并示意春桃將文卿扶到邊上,“親家深情厚誼,感激不盡,請先生傳大?!?/br> 文卿背身黯然抹淚,與船夫點頭示意,便匆忙離去。 回到屋里,春桃吩咐了兩個小的收拾屋子,回來見她心如死灰般坐在床邊,上前安慰道:“小姐,您千萬別放在心上,你知道夫人她向來如此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得難聽,但都是為了你好?!?/br> “我沒事,”她努力微笑,“這么多年,我早就習慣了?!?/br> 不過是時間給回憶中的人蒙上了美好的霧,讓她差點忘了其中的灰塵。 “小姐……” “先收拾床吧,我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br> 傍晚,文卿收拾好心情,出門來到梁府,卻得知好友幾個月前便已經外嫁。 夜里,y毒再次復發。 這回,她沒有服用解藥。 她突然不想服用解藥。 因為她無可救藥地發現,她竟然是思念那個人的。 尤其當心中的指望徹底破碎之后,她對那個人的思念甚至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她受不了自己如此下賤,只能這么懲罰自己。 春桃見她一面哭一面將頭去撞床梁,急得直哭,“小姐,求您吃了那藥吧……春桃求您了,不能這樣……” “不吃,我不吃……”文卿胡亂掙扎,哭得幾乎斷氣,“都怪她,都是她的錯……我死了才好稱了她的心……” 過了生辰,不出十天時間,她便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岸邊,她娘淚眼朦朧與她囑托了幾句話,便目送她離開。 船只漸行遠去,晃晃悠悠回到京城,已經徹底不知周天為何物。 接連幾次在y毒下硬扛過來,加上路途疲憊,讓她下了船便體力不支倒下。 等她醒來,已經是夜里。 她眼前是那個人慍怒的臉,“春桃說你沒用藥?!?/br> 文卿渾渾噩噩看著她,半天才意識到是春桃拗不過她,去找了這個人。 她突然感覺鼻頭發酸,抽噎了一聲,眼淚一下涌了上來。 “想見我是不是?” 文卿身體一縮,咬唇不肯回答,但是眼淚已經先行滾了下來,劃過蒼白的肌膚,融入鬢發。 破碎的淚珠將她平添了一分易碎,鶴生呼吸窒了窒,氣不打一處來地抓住她的手臂,歪著腦袋,唇與她的氣息相對,可是她依舊沒有躲,甚至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的凝滯,她狠下心來,徹底吻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