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了然，安排了番工作，提著包上學去了。他這期春培一共18個人，有6個從開學到結業就沒露過面，還有8個偶爾出現幾次，正正經經地上課的居然才4個人，這倒方便了李沉——16節課程主要是在重點問題上講解，比如說創作中的和弦，又比如說編曲中的樂器選擇，李沉這段時間手頭上在為李云安的詞創作編曲，他直接拿成品問老師去了。

    好學的學生誰都喜歡，而李沉對待教授們天然有種學渣畏懼，特別恭敬客氣，上課前幫著擦黑板倒水搬椅子，熱情得教授們特稀罕他，看他基礎不扎實教創作的教授還幫他開小灶了，等到培訓結束，李沉意猶未盡，只覺得越學越發現自個兒水平低，和教授們聯系聯系，又去音大蹭了課。

    “好家伙！”等譚姐知道他蹭到了音大教授的課，她忍不住驚嘆一聲，一時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擅長交際還是不擅長交際，說他擅長吧，音大幾個教授對他印象特好，挺稀罕他，還特地允許他過來聽課，可說他不擅長吧，他在圈里這么些年就沒攢下多少人脈，她搞不懂了。

    也不僅她搞不懂，李彤彤也搞不懂李沉到底是好學不好學。她初三住校，每周末回家，而音大的春培班都放在周末，和李彤彤完美錯開，看每周李沉端端正正去上課李彤彤特驚奇，在她記憶里李沉一直是個不肯學習的學渣，這次他學得態度如此端正，李彤彤都懷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什么叫你居然認真去聽課？”聽李彤彤說他去學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李沉翻了個白眼懟她，在社會上吃了苦才后悔初中沒能好好讀書，這次難得有機會，他當然會好好學。

    “好吧，你這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李彤彤立馬反省，點點頭夸他。

    李沉被夸得很不得勁，問李彤彤?？汲煽冊鯓于s著人繼續做試卷去，而他打開淘寶開始看禮物——李云安這段時日靈感大爆發，發來的歌詞一首接著一首，李沉寫了幾首，打算過幾天帶過去讓李云安聽一聽，又想著她生日快到了，他得準備個禮物。

    李云安生日在下下個月，但她想早點吃蛋糕，前幾日打電話給李沉求他帶個蛋糕過去，有了蛋糕自然少不了禮物，李沉挑挑揀揀，最后選了一只毛絨大白熊。

    他訂了束花抱著大白熊拎著蛋糕去看望李云安。她身體已經很差了，瘦骨嶙峋地倚在床頭，精神不濟，呼吸微弱，說幾句話都不得不休息一陣，便是慶祝生日，她沒精力參與，多只是看著李沉插蠟燭唱生日歌切蛋糕淡淡地笑。電話里她說想吃蛋糕，可實際上她嘗了嘗很快就沒了胃口，抱了抱毛絨大白熊，笑笑說她的目標是活過20歲。

    她的時間不多了，李沉突然意識到，原先慶祝生日的喜悅與快樂倏忽沉入底，他想說什么鼓勵她，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她已經做得夠好了。

    他把準備好的紅包拿了出來。

    “20歲有紅包，”他20歲的時候收到了譚姐的紅包，這一次他給李云安發了個紅包：“9999，長長久久的意思?！崩钤瓢簿嚯x20歲還有兩個月，但又有什么關系呢，如今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珍稀當下才是。

    “好厚實！”接到紅包，李云安開心地笑，按習俗把它塞到了自個兒的枕頭底下。

    “我又作了兩首，”李沉把新作的歌拿了出來，又給李云安看她發來的那一首首歌詞，叫她好好養身子，等他把歌作完，她又能來看他的演唱會了。

    “我想看，”李云安眨眨眼，看著李沉，艱難地搖了搖頭：“哥哥，你知道人這一生總會有各種遺憾……”

    “誰說的？”李云安這話很不詳，李沉聽得心情沉重，他作勢揮手掃一掃，好似能將她話中的不詳趕走，又念幾聲“長長久久，健健康康”，李云安看著笑起來，她知道她好不了了，但看著李沉搞怪，她的心情也跟著一躍一躍好似那熟悉令人厭倦的病房都變得活潑起來。

    但現實并不能心想事成，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李沉這幾日探望李云安探得勤。因她今年病情越發沉重，李聞年身上的經濟壓力陡然增大，除了作詞，他也開班上課，又或者參加綜藝……很多時候李聞年在外賺錢，病房里只一個護工陪著她，李云安其實挺孤獨，這段時日李沉來得勤，她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有時候李沉要走她也會央幾句求他再陪一陣，多數時候李沉會應下，陪她聊幾句，又或者他唱會兒歌等李云安睡去。

    有時候李沉留得遲會遇見李聞年，不過幾年，他已然是滿頭白發，滄桑得好似老了二十多歲，額間的法令紋深皺不曾舒展過?？匆娎畛?，李聞年往往會點點頭問聲李云安，有時候喉間溢出一聲深深的嘆息，也有時候，他會僵著臉道一聲謝……他知道李云安太過孤獨，可他需要賺錢需要工作，很難有時間來陪她。

    李沉并不愿接受這一聲謝，談論間生出的唯有慌恐，而當這一日真的來臨，卻又平靜得波瀾微伏。

    這一日天氣很好，連綿的雨下了幾日終于放了晴，陽光綻放著，照入病房之中，摩畫出一扇金色的門。李云安這一日精神極好，一改往日的虛弱無力，自己下了床，沐在陽光之中倚在窗邊看了看風景，李沉捧著今日的花過來時，她正站在陽光摩畫的金色門中，展著雙臂笑著，好似下一秒即將消散。

    一開始他只道她今日精神好，中午的時候他還陪著她吃了牛排，李云安這日挺有食欲，吃了小半塊牛排又吃了點沙拉，吃完飯她說有靈感了寫了一首新詞《從你的時間中路過》……她寫得很快，靈感迸發幾乎是一蹴而就，等寫完，她說她有點困，想睡一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