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收到李成功寄的按摩器，老劉特別驚喜?；蛟S是因為生命快走到了盡頭，又或許是因為一個人過于孤獨，他忍不住會回憶回憶以前, 多說些過去。對于李成功沒能讀完書, 他還是遺憾的。

    “李成功剛上初中的時候多好一小孩，”老劉嘆息著跟冉娟娟講。他記得李成功剛上學時的模樣，那時候他還是個矮豆丁, 坐第二排, 剪著寸頭長得跟女孩一樣, 不過性子已初初露出點叛逆期的征兆——還沒發育的小孩長得漂亮，被稱作一聲“李小姐”他敢直接上翻。

    打架這種事有一就有二。隨著他進入青春期，人越長越高，外貌也越長越烈，再夾上一群“不怎么要好”的伙伴，他就成了刺頭兒。

    一個班里最受老師關注的往往是尖子生和刺頭兒，李成功是其中之一，老劉還記得他剛入學那會兒的乖巧樣，總想著能把人拉回正路，可在彼時的李成功眼里，老劉總是抓他逃課上網，和他敵對，是他最討厭的人。

    年少不知事，年長了又懊惱于自個兒的過去。

    李沉見到了老劉。住院部癌癥區多數時候安靜又充滿著絕望氣息，陪護的家屬行色匆匆又小心翼翼，病房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氛。

    老劉住在305病房，三張病床齊齊排著，他住3號床，李沉過來時他正插著氧氣靜靜地躺著。冉娟娟一聲“劉老師”打破了病房中的靜謐，老劉睜了睜眼，看見冉娟娟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劉老師，”李沉摘了口罩和鴨舌帽，把路上買的牛奶和水果放到了他床邊。

    “李成功！”看見他過來老劉儼然很驚喜，他手伸了伸想爬起來，然而因為生病沒什么力氣又倒了下去，李沉忙扶了一把。冉娟娟幫他搖起了床，李沉扶他躺好。

    老劉老得李沉快認不出了，他戴著頂毛線帽，額間多了不少皺紋。

    老劉伸著手招著李沉坐他旁邊。李沉搬了凳子坐過去了。

    這日看見他老劉還挺欣慰，他絮絮地想說的話不少，可身體捱不住，說到中途他又睡過去了。冉娟娟給他捱了捱被角，招呼李沉出去說。

    “老劉……現在醫院里誰在陪？”病房里過去安靜，李沉和冉娟娟跑到了樓梯間說話。和老劉聊了一陣，李沉不再客氣又疏離地喊一聲“劉老師”，他叫回了“老劉”，好似回到了當年，老劉邁著腿喘著氣地追在他們一群小崽子身后喊他們回去上課……然而時間不可歸，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沒心沒肺四處亂混的李成功，老劉再也不能追在他們身后喊著他們“小崽子”叫他們回去上課。

    “劉老師的學生們一起湊了湊錢，給他請了個護工，”冉娟娟解釋了一句。

    “老劉不去西府治療嗎？”李沉又問了一句。銅官醫生的水平到底不如西府，如果到西府，是不是能見點希望？

    “去過，但……”冉娟娟嘆息了一聲，其實還是錢的問題。老劉教出的學生多，他是個好老師，愿意幫忙的學生不少，教過的學生中有做醫生的幫老劉聯系了腫瘤醫院的專家，方案都開出來了，只是經歷了幾次化療，老劉就不愿意治療了，覺得化療過于痛苦，也覺得在西府治療過于花錢——做學生的愿意幫老劉一陣，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并非富裕老板，沒法長久幫。老劉自己也不愿意吃學生人情花學生錢，硬是回了銅官。

    “勸老劉去西府治療吧，費用的事我能幫忙，”李沉說。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老劉他還是嚇了一跳，當年健步如飛的老師如今虛弱得連說一段話都要休息一陣，他們聊得不多，說了說過去，也說了說現在的生活。

    “我盡力勸吧，”冉娟娟無奈地道了一聲。

    他們倆又去醫生那兒問了問情況，老劉的情況很不好，發現時就已經是胃癌晚期，癌細胞發生了遠處遷移，沒法進行手術。醫生所能做的也只是進行局部治療，盡力地延長患者的生存時間。然而好的靶向藥多數是進口，一個月至少五六千的支出，這又是錢的事了。

    老劉病退，退休工資不多，他沒用進口靶向藥，只用著醫保能報銷的那些藥物躺在醫院里靠著止痛藥捱著。

    老劉的事壓在心頭，到底給這個春節多了點愁緒。李沉回去后就轉了一筆錢給冉娟娟，他動作迅速，轉得又多，驚得冉娟娟一通電話找上門。

    “你干嘛？”冉娟娟這時候在菜市場，市場里喧鬧，她扯著嗓門問李沉干嘛突然轉錢給她。

    “給老劉的，”李沉說。他其他的幫不上忙，唯有老劉的醫療費用能幫忙填一填。

    “你咋就直接給我了？”冉娟娟她活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么多錢，收到短信的時候差點以為詐騙要報警。

    “老劉……估計不肯收，”李沉默了默，道一句。

    “那也別直接給我呀！你也不怕我拿了錢跑了？”這么多錢，好多個零呢，冉娟娟看著心顫顫。

    電話另一頭安靜了一會兒，然后冉娟娟聽到李沉說他信得過她。

    冉娟娟：“……”喂！同學！你這么傻白甜好嗎？這可不是600元6000元而是60萬吶！冉娟娟都想尖叫了，人站在市場里匆匆地買了點菜出來后直接殺到了李成功家。她也是服了李成功這人，相處得越多，越覺得人一張烈馬皮子里塞著只小白兔。

    李沉真不覺得出點錢會怎么樣，對他而言這點錢不過是半天的綜藝價格，況且這點錢他出得樂意——他希望老劉能夠好好治病，能夠再上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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