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點五十五分，洗漱完畢且準備好了午飯的周閣靠在床邊，盯著林錄的臉數秒。

    再過五分鐘就把她叫醒，他在心里想。

    時鐘顯示到五十九分時，身旁的人半睜著眼睛翻了個身，幾秒后又翻回來。

    “幾點了？”林錄邊打哈欠問。

    他比了個耶：“兩點，要不要起床吃飯？”

    虛掩著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只活蹦亂跳的大白狗跑到床邊，伸著舌頭對她吐氣。

    林錄一下子坐起來，彎腰抱著嘟嘟蹭了蹭，然后轉頭對周閣：“它每天都這么叫你起床嗎？”

    “沒有?！彼麚u搖頭，“這次是它偷偷跑進來的，我平時不太讓它進臥室，因為會有很多毛?！?/br>
    手指伸進去輕輕摸了一把，看著粘上的幾根白毛，林錄笑起來：“真的有很多毛?！?/br>
    “那我們起床吃飯吧?！敝荛w擋住要往床上跳的嘟嘟，“吃完飯可以帶它出去玩，如果你有空的話?！?/br>
    “好呀?！?/br>
    帶小狗散步是再開心不過的事情了，林錄欣然同意。

    下午的陽光常見，十二月的冷風也常見。

    嘟嘟的毛在寒風中柔軟飛舞，但步伐仍然歡快得像是在走狗狗T臺。

    沒拽狗繩的另一只手空著，在半空中虛張兩下后揣進棉衣口袋。

    他轉向林錄，有些緊張：“你還記得這件衣服嗎？”

    林錄瞥了一眼，回：“很適合你?！?/br>
    周閣點點頭，不確定這是否是記得的意思。

    前面是正對著湖的長椅，他們坐在那休息，嘟嘟蹲在旁邊，想跑的心躍然臉上。

    腦海中回想起很多話：

    “我之前是那么想的，現在不是了?！?/br>
    “沒辦法建立一段這樣的關系?！?/br>
    “不重要?！?/br>
    “就這樣吧?！?/br>
    ……

    他盯著林錄摸嘟嘟腦袋的手看了幾秒，有些驚訝此時想的竟然是她摸自己的腦袋時，手掌是不是也彎曲成這個弧度。

    咳嗽兩聲掩飾未外露的心虛后，他把手放到嘟嘟的脖子上，往旁邊移動一點就能和林錄牽上。

    “你感冒了嗎？怎么咳嗽？”

    林錄隨口問了一句。

    盡管不需要，但周閣吸了吸鼻子，神情嚴肅望著林錄的側臉：“你是不是有一點關心我？”

    林錄轉過頭去看他，挑眉道：“你不需要嗎？”

    “我很需要?！彼麚尨?，接著補充，“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有一點喜歡我？”

    神情有幾秒鐘呆滯，林錄沉默著沒想好怎么答，也沒看出對方看似平靜實則急劇鼓噪的內心。

    “可以?！彼詈笳f，“但只有一點，什么作用都不起的一點，而且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br>
    “我知道?！彼由先?，心率逐漸恢復正常，攀升上隱隱喜悅，“我還有一個問題?！?/br>
    “嗯？”

    “如果我很有錢，你還會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有負擔嗎？”

    林錄嘆了口氣：“如果我說會，你是不是就不和以前一樣了？”

    “不是?！敝荛w斷言，“我都是自愿的而且我不覺得自己辛苦?！?/br>
    “所以答案不重要，什么都改變不了?！?/br>
    林錄輕輕拍了拍嘟嘟的屁股：“帶它去那邊走走吧，它要坐不住了?！?/br>
    周閣知道在對方表現出回避傾向時追問太多是不禮貌的，但他寧愿不禮貌一次。

    “你沒有回答我?！彼麪恐洁秸酒饋?，“我們可以邊走邊說?！?/br>
    “那你先回答我?！绷咒浲Ｏ?，轉身看著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幾乎是下意識開口：“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br>
    對方用眼神表示疑惑后他才緩緩解釋：“雖然我們現在看起來很開心，但是我總覺得哪天我們又會坐在咖啡店門口，說幾句話然后不歡而散。所以我想馬上把所有問題都解決?！?/br>
    “我覺得是?！绷咒洿?，“因為我認為你缺時間和錢，所以你的時間和錢比別人的更珍貴，不缺了它們就變得很平常?！?/br>
    她繼續盯著周閣的臉看：“然后我們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周閣莫名從她的眼睛中看出一點固執來，解讀一番后變成：我們肯定解決不了。

    于是同樣固執地回：“我會變得很有錢，因為我已經在工作，而且馬上會畢業。在這之前……”

    “我覺得不對?！绷咒洿驍嗨?，“這都不如重新建立一種相處方式更方便，你先提要求，我補充?！?/br>
    意料之外的回答使他錯愕在原地，嘟嘟對著不遠處的同伴的兩聲回應讓他回過神來。

    “我沒有要求?！币驗樗粫嵋?，“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有空時能多找我，還有我找你并且你也有空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br>
    林錄爽快地嗯了一聲：“加一個我找你并且你沒空的時候可以直接說你沒空，不要進行任何多余的付出，尤其是時間和金錢?！?/br>
    “好?！彼豢诖饝?，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蹲下去亂揉嘟嘟的腦袋，“我現在很開心，你呢？”

    “它的嘴要拖到地上了?！绷咒浂椎剿赃?，“再不讓它去玩的話?！?/br>
    最后嘟嘟如愿以償在草地上撒腿跑了一個小時，然后因為肚子太餓主動回家了。

    晚飯后周閣正在想理由讓林錄多留一晚，就聽見她對著電話那頭的誰說行晚上過去。

    “你等一下有事嗎？”掛斷后他問。

    “楚然約我去男仆店玩，她說今天有表演看?！?/br>
    “噢?！闭Z氣明顯失落，因為對方未察覺又主動振作，“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嗎？剛好有點無聊?！?/br>
    “好呀?！绷咒淈c頭，“我們現在就過去吧，應該趕得上開場?！?/br>
    店里前段時間來了新人，今天他們要才藝表演。

    三個人站在人群最后面，在眾人歡呼時被高高舉起的胳膊和手機擋住。

    舞臺側邊有空地，楚然想過去，林錄覺得擠，喊她自己玩，和周閣一起退回吧臺。

    坐上高腳椅后勉強能看見一點舞臺，但視線模糊，所以她只當背景音樂聽，沒在意別的。

    吵鬧的音樂聲戛然而止，干脆的掃弦聲傳來，略顯稚嫩的人聲開嗓：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林錄仰著頭望了一眼臺上，不是別人，就是昨晚剛見過的晏平淮。

    他唱歌和說話的聲音判若兩人，此刻傳進耳朵里的每一句都像掐著嗓子，所以抱著好奇的心態多看了一會兒。

    周閣把這張臉記得很清楚，濃眉、背頭、裝成熟。

    “你喜歡嗎？”他故意問，“我覺得不太好聽?！?/br>
    “嗯，在合唱團里會被揪出來?！?/br>
    他莫名有些開心，咽下去一大口酒，嘴角難以控制地上揚。

    瞥見他嘴角的弧度時林錄笑了笑：“你當時表演的什么？”

    笑容僵在嘴角，他低下頭小聲：“合唱?！?/br>
    “你會唱歌？”林錄有點驚訝。

    “我對口型，沒出聲?！?/br>
    林錄笑出聲來，再去看表演時，臺上的熱情奔放的笑容和眼神都多了一層被迫參與匯報演出的意味。

    “我藝術細胞不太發達?！敝荛w找補，“但是其它方面還可以?！?/br>
    “其它方面是哪些方面？”

    “各個方面?！?/br>
    最后一句“明天會更好”在顫抖的尾音中結束，林錄分了幾秒視線給臺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晏平淮在和自己對視，起碼目光落在這個方向。

    “他是不是在看你？”雖然他下臺了，但周閣不覺得自己看錯了，“他真殷勤?！?/br>
    很少聽見他直白地說別人不好，林錄感到很新鮮，笑著問：“你怎么這么討厭他？”

    這才察覺到心思暴露得太明顯，他尷尬地愣了幾秒鐘：“因為他…”

    對方盯著自己看等一個答案。

    “因為他一看就不會照顧人，真的，我看人很準?！?/br>
    “噢?！绷咒浌室庋b出一副勉強相信的樣子，“原來是這樣?！?/br>
    周閣覺得她沒信，最終無奈全盤托出：“其實是因為他年齡小，比我還小?！?/br>
    對上林錄眨巴了兩下的眼睛后又補充：“你是不是喜歡年齡小的？越小越喜歡?！?/br>
    臉上的笑沒散下去，她抿了一口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明天是不是有事？”她問，“下午聽見你打電話了?！?/br>
    周閣想說沒有，想起二人的約定后又決定不撒謊，點頭回：“早上要去實驗室，記錄數據?！?/br>
    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將近十一點半。

    “那你先回家吧，已經很晚了?！?/br>
    不要付出多余的時間和金錢。

    他記著這句話，掙扎一番后小幅度點了點頭。

    表演看起來要結束了，不知道林錄等一下會去哪里，和誰。

    即便如此他也必須要回去。

    “那我先走了?！彼麛D出一個微笑，“有空再找我玩?！?/br>
    林錄點點頭。

    步伐緩慢走到了門口，突然做出什么決定一般折回來。

    “東西忘拿了？”林錄問。

    他搖搖頭，往人臉前湊了湊，直直盯著那雙滿是疑惑的眼睛：“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年齡越小越喜歡？”

    眼皮往上抬了下，林錄佯裝思考回避對視，鼓起的臉頰在一個突然的親吻中放松下來。

    “難道是嗎？”

    周閣追問，因為她一直不回答。

    最后她邊搖頭邊摸周閣的臉，將向下的嘴角往上提：“不知道，但是不是更喜歡他?！?/br>
    嘴唇被啄了一下，周閣笑起來：“那就好，我回去了?！?/br>
    場下又只剩很少的人，楚然遙遠地丟過來一個眼神后就去樓上了。

    她靠在吧臺巡視一眾男人的臉，認真盯著某張臉看時，身邊突然多出來的人嚇了她一跳。

    “是你啊，嚇我一跳?！?/br>
    陸晷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剛好看到你我就過來了?！?/br>
    林錄回沒關系。

    他敲了敲桌子，新來不久的外國調酒師遞過來兩杯酒。

    林錄嘗了一口，味道很熟悉，但想不起來。

    陸晷兩眼放光盯著她看，等一個驚喜的反應。

    沒等到，只等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林錄皺眉：“你什么表情？”

    他好像很驚訝：“你不覺得這個味道很熟悉嗎？”

    “我覺得?！绷咒浌室饽７滤又氐恼Z氣，“所以這是什么？”

    “是沉婉阿姨送我的生日禮物啊?！标戧薪忉?，“我覺得好喝就買了很多?！?/br>
    真是大驚小怪，林錄在心里想，嘴上只奧了一聲。

    陸晷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也學她奧了一聲。

    “你‘奧’是什么意思？”林錄問。

    他搖搖頭：“沒有意思，我學你?！?/br>
    林錄又奧了一聲，看見他一身反光的黑色鐳射穿搭和掛脖耳機后，沒忍住皺眉。

    “你今晚也表演了？”

    他沒好意思說這是他精挑細選后重金購買的沒那么沉悶的黑色衣服，不自在地調整了坐姿，把耳機摘下來放到桌上。

    漫長的沉默，林錄早已習慣，只當他沒聽見，繼續低頭喝酒。

    突然靈光一閃，他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回答。

    “你想不想玩游戲？”

    絕妙在把提問方轉換為自己。

    “什么游戲？”

    耳機在手掌里轉來轉去，他邊笑邊：“飛行棋，我房間有?！?/br>
    正覺得無聊，林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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