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一道縫隙的窗簾透進陽光，林錄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昨天睡得晚，醒來時眼泡有些發腫。

    推開門，一只大狗乖巧地坐在門前，圓溜溜的眼角炯炯有神看向廚房，林錄蹲下抱著它蹭了蹭，順目光看過去，是周閣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我不吃飯啦?！彼哌^去趴在廚房門邊。

    “為什么？”周閣聞言轉頭。

    林錄：“我不餓，你做自己的吧，我洗漱一下就去公司了?！?/br>
    他熱了牛奶煎了荷包蛋做了三明治，全都是

    雙份。

    “你怕來不及嗎？”周閣邊說邊拿出飯盒打包，“我裝起來給你帶走吧?！?/br>
    蓋子都要合上了，林錄沒拒絕：“好呀，我一會兒出門帶著?！?/br>
    “嗯?！敝荛w點點頭，“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嗎？我今天沒什么事，剛好出門轉轉?！?/br>
    林錄已經走到衛生間了，含著牙刷口齒不清地應了聲好。

    他家門口就是公交站牌，不用換乘，有一班到林錄公司附近。

    車廂里滿滿當當都是人，兩人在靠車尾的位置站著。

    睡眠不足的林錄打了一路哈欠，車窗外倒退的景色因太過熟悉而讓人失去興趣，于是她低下頭看鞋尖。

    周閣以為她困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往她那邊挪了挪，抬起她的腦袋搭在肩膀上，空出來的一只手攔在腰間：“你閉上眼睛休息吧，到了我叫你?！?/br>
    “嗯?！?/br>
    睜著也沒什么可看的，所幸就閉上了。

    盡管不沉，但迷迷糊糊也睡了一路，到站時周閣輕輕拍了拍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被摟著下車了。

    “好快呀?！绷咒浻檬直迟N了貼發熱的臉。

    她眼皮還沉沉地耷拉著，周閣拿出出門時順手裝在包里的鼻吸式清涼油，送到林錄面前。

    “提神的，你聞一下?！?/br>
    林錄湊過去猛吸一下，薄荷香從鼻腔沖上腦門，果然清醒了不少。

    “好一點了，你這個好好聞，我之前買的味道都很難聞?！?/br>
    周閣合上蓋子，順手塞進了她的大衣口袋：“那這個給你，還要走幾分鐘，我們現在過去吧?！?/br>
    “好吧?！绷咒洸磺樵傅剡~開腳步，“為什么要上班呢？為什么要賺錢呢？人生的目的為什么不是享樂和體驗呢？”

    周閣不自覺笑起來，牽著她的手帶她往公司門口走。

    “你這么優秀，再工作幾年就可以退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啦?！彼参康?。

    林錄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樓：“但愿吧?！?/br>
    說完轉身拿起飯盒對周閣笑了笑：“我到啦，你去忙吧，謝謝你的早飯?！?/br>
    “不客氣?！敝荛w揚起嘴角，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

    林錄歪歪頭：“嗯？”

    周閣也歪歪頭，抿了抿嘴后張口：“我可以親你一下再走嘛？親臉就可以?！?/br>
    林錄仰頭把臉送過去：“嗯~”

    周閣低頭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兩只眼睛彎得要瞇到一起：“祝你工作順利?！?/br>
    “嗯，拜拜?！绷咒涍呣D身邊揮手，沒幾步酒到了公司樓下。

    門口的小花壇邊站著個人，已經往她這邊看了很久了。

    “林錄！”被忽視的李裴逸快步走到她跟前，“等了這么久，我都要以為你今天不上班了?！?/br>
    “你怎么在這兒？”林錄驚訝地看著他。

    “我看你們公眾號信息上有公司名稱，就查了一下地址?！闭f著把手里的袋子遞給林錄，“剛好我路過有點事，就順便給你買了個早飯?！?/br>
    她手上還拿著飯盒：“我…我帶了早飯了，你吃過了嗎？”

    “沒有?！崩钆嵋輷u搖頭，從袋子里掏出一盒切好的水果，“那這個給你，飯后吃，我先回去補覺了?！?/br>
    他今天異常爽快，爽快地讓人有些不習慣。

    “等一下?！绷咒浝∷氖滞?，“你早上過來，有什么事??？”

    李裴逸的目光在她手指上定了定：“談一個合作，剛好在這附近?！?/br>
    “奧?！甭犉饋砗芎侠?，林錄放開他，“那我先走了，你開車小心點?！?/br>
    “等等?！崩钆嵋萃蝗唤凶∷?。

    林錄：“嗯？”

    兩人手拉手往前走以及林錄仰頭等周閣親自己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自livehouse那晚后，李裴逸隱約察覺出林錄不太喜歡他吃醋時略顯強硬的言行，所以本想就這么離開，不多過問。

    但這股情緒太強烈了，他直覺如果自己現在就這么走了，上車后一定會趴在方向盤上后悔。

    “你和周閣…”他把語氣放和緩，“你們在談戀愛嗎？”

    “??？”聽見后林錄吃了一驚，“沒有啊，為什么會這么問？”

    李裴逸笑笑：“沒什么，就是覺得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們兩個都挺開心的?！?/br>
    “我…”他說得不錯，林錄不能反駁，“但是我們沒在談戀愛?！?/br>
    “嗯?！崩钆嵋菘戳艘谎凼直?，“你去上班吧，可能要遲到了?！?/br>
    林錄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手機，只剩三分鐘了，她邊轉身邊揮了揮手：“拜拜，路上小心點?！?/br>
    “拜拜?！崩钆嵋菰谠匦÷暷盍司?。

    奔馳車駛入地下停車場，上午九點半，負一層冷冷清清沒什么人。

    李裴逸推開livehouse的大門，門外的光亮照進來一點，入口處的樓梯上落了幾層光亮。

    他沒開燈，徑直往下走，憑記憶摸到房間門把手，推開后按亮了床頭燈。

    一夜沒睡，活躍的思緒此刻穩定下來，平靜但仍然混亂，他躺在床上，木木地望著天花板，時間恍然轉回大學畢業那一年。

    他懷里抱著吉他，靠在躺椅上看著頭頂的白熾燈發呆，手機亮著通話頁面放在一邊。

    “不想自己找工作就回來跟爸爸mama學學管理酒店?！?/br>
    “你們年輕人不是流行什么間隔年嘛，要是壓力大你也出去旅游放松一陣子?！?/br>
    “你做什么爸媽都支持你，但是不能天天悶在房間里，起碼要規律作息?！?/br>
    床頭燈忽然閃爍起來，燈光在黃白之間交換幾秒，隨后滅下去，李裴逸黯然搖了搖頭，掀過被角蓋在身上，打算就這么閉上眼睡覺。

    嗡嗡——

    手機開始震動，他嘆了口氣，接起電話。

    “喂，爸?！?/br>
    “誒，早上投資的事情談得怎么樣??？”

    “不太行?！?/br>
    “你要干的這個事，確實不好拉投資，實在找不到就回來找我跟你媽，我們給你投?！?/br>
    李裴逸閉上眼：“我再試試看吧，不行就算了。我補個覺，先不說了，你跟我媽照顧好身體，過段時間過去看你們?！?/br>
    四周一片幽暗，他很快進入睡眠，再睜眼又是被電話吵醒，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喂?！甭曇舻蛦?，他沒看清來電人就接了起來。

    “你在睡覺嗎？”電話那頭問。

    聽出來是誰的聲音后他清了清嗓子：“剛醒，怎么了？”

    “我在家里看見一條項鏈，微信發你了，是你的嗎？”

    李裴逸退出通話頁面，點進去看了一眼，是他的，應該是上回落在那的。

    “是我的，可能沒注意落在你家了。你現在方便嗎？我過去拿?！?/br>
    “方便，你到了和我說一聲就行?！?/br>
    “好，我現在過去?！?/br>
    放在電話后林錄又重新點了外賣，她忘了問李裴逸吃不吃飯，但先前點好的是一人份。

    幾乎是前后腳，外賣和李裴逸一起到了。

    林錄把項鏈遞給他：“給你，那個扣好像被壓壞了一點?！?/br>
    “沒事?！崩钆嵋萁舆^來，又說了句，“我不是故意丟在這的，因為不重要所以我沒怎么在意?！?/br>
    “我沒說你是故意的?！绷咒浗o他拿了雙拖鞋。

    李裴逸點點頭：“那就好?！?/br>
    他在沙發上坐著，低著頭看兩根拇指在項鏈上繞圈，整個人周遭籠罩著低迷的情緒。

    林錄盯著他看了幾秒：“你有心事？”

    李裴逸嘆了口氣，把項鏈揣回口袋，對上林錄的目光時笑了笑：“嗯，不止一件?！?/br>
    林錄把水杯往他那邊移了移：“說來聽聽?！?/br>
    “第一件是上午都合作談得不好?！彼似鹚攘艘豢?，“我想開個唱片公司，不想跟家里要錢，但是自己又拉不到投資?！?/br>
    “開公司本來就很難呢，而且現在開唱片店都不容易?！?/br>
    “你說得對?！崩钆嵋菪π?，“所以我打算放棄了?！?/br>
    林錄認同地點點頭：“有句話說得好，在錯誤的道路上后退就是最好的前進。你現在不是挺好的嘛，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回去當老板?！?/br>
    “就是太好了，沒什么成就感?！崩钆嵋荽?，“而且那都不是我自己的?！?/br>
    林錄：“你們樂隊有幾首歌是你寫的，livehouse的場地雖然不是你的，但經營的人是你，這個行情，不倒閉已經很厲害了?！?/br>
    “謝謝你啊?！崩钆嵋輷P起嘴角，“真給面子?！?/br>
    “不客氣?！绷咒浀靡獾匦π?，又問，“你跟你爸媽關系不好嗎？”

    李裴逸搖搖頭：“挺好的，我干什么他們都很支持?！?/br>
    “那為什么給自己找罪受呀？”林錄不解，“你不缺錢，有車有房，也有工作，還把興趣愛好變成了職業，多么上等的人生?！?/br>
    她這話不錯，李裴逸現在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人生的意義和成就感先放到一邊，當下過得舒心就是最難得的。

    “我覺得你說得對，現在這個不算心事了?！?/br>
    “那還有什么？”林錄問。

    李裴逸抬眼看著她，眉頭微皺，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點沮喪。

    他眼睛一眨不眨，林錄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你在發呆嗎？”

    李裴逸搖搖頭，緩緩開口：“我控制不好跟你相處的尺度，我們本來就是一夜情的關系，后邊由于各種原因，當然，原因主要在我，一夜變成很多夜?！?/br>
    他突然停下了。

    “然后呢？控制不好尺度是什么意思？”林錄問。

    “然后我發現你好像并不喜歡我的一些行為，跟我在一起也沒有跟別人在一起開心。一開始我不是很在意，但是今早看見你跟周閣，你們兩個拉著手，他送你上班，小情侶一樣，我才反應過來你可能只是在我這不開心?！?/br>
    林錄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李裴逸又補了句：“你跟我只是單純的雙方看著順眼，都有空的時候就相約縱情欲海，沒有別的?！?/br>
    縱情欲海，林錄話到嘴邊又被這四個字憋回去了。

    “縱情欲海，你從哪看的？”她沒忍住笑出來。

    突如其來的歪重點讓李裴逸臉色一僵，他頓了頓：“忘了，話到嘴邊就說出來了?！?/br>
    “那我并不喜歡你的哪些行為？”林錄自問是一個非常包容的人，反思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在哪方面苛刻。

    李裴逸：“吃醋之后親你或者做更進一步的事情，看完演出不讓你回家，騙你說車沒油了賴在你家不走，還有…”

    “還有什么？”

    李裴逸嘆了口氣，低下頭去：“還有不跟來送飯的人說謝謝?！?/br>
    林錄又沒忍住笑了出來：“所以你為什么這么做呢？”

    “我下意識就那么做了啊?！崩钆嵋萦悬c無奈，“所以說我控制不好?！?/br>
    “可是我又沒有跟你生氣?！绷咒浄瘩g，“除了你在衛生間那次，我為了報復咬了你，但是也沒有很嚴重吧?！?/br>
    李裴逸回憶了一番，她確實沒生過氣，但是又明顯感覺到她區別對待自己和周閣，換了個說法追問：“那你是不是就是更喜歡他？”

    不等林錄回答他又描述了一通周閣今早的穿搭：“喜歡那種穿個連帽衛衣，面前背個包，牛仔褲帆布鞋，像學生一樣的人？”

    他說話時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逐漸大起來，但是聽進林錄耳朵里的卻是他分貝升高，情緒激動。

    “我心里又沒有秤我怎么知道？”林錄也提高音量。

    “再說了你為什么要大聲說話呢？你拿出你在男仆店服務客人時候十分之一的紳士和禮節來，我都不可能有一點不高興?！?/br>
    李裴逸覺得她心里沒有秤這個回答很無理，但有無法反駁自己大聲說話的事實，想了想決定放棄，不再糾結她更喜歡誰這個問題。

    “那我把當你客人，你就能開心一點嗎？”他聽進去后半句了，指了指自己，“我今天穿的就是跟店里差不多的衣服，都是西裝背心襯衫西褲，只是少了個領結?！?/br>
    林錄眨了眨眼，開始復盤自己剛剛說了些什么話，讓他突然改變這么大。

    林錄沒吭聲，李裴逸以為自己的聲音還是太大了，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語氣柔和：“就今晚，我服務你，可以嗎？”

    他這么一說，林錄恍惚間真覺得他現在就是第一眼見到的樣子。

    “可以?！彼胬钆嵋堇砹死硪r衫衣領，“你現在很像年少有為的管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