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婉生日這天，林鼎峰趕早去了趟菜市場，挑了新鮮的海鮮，請老板幫忙處理好后拿回家。

    “你又買這么多干什么？哪里吃得完？”沉婉看見后問。

    林鼎峰殷勤地把袋子和盒子一并打開，顯擺道：“我買的都是好的，看這個三文魚刺身，還有這個螃蟹，蟹黃這么多……”

    沉婉不想聽他說：“行行行，你放到廚房去吧，我一會兒弄?！?/br>
    “不用你弄，你今天歇著就行，我這都是處理好的，擺擺盤燙火鍋吃正好。等錄錄醒了我跟她一起弄?！?/br>
    林錄昨天一整天都沒跟他說話，醒了之后就去沉婉店里吃飯，吃完在店里幫忙，晚上就回自己房間不出來。

    沉婉心知肚明他肚子里裝的什么水：“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別再讓她生氣了?！?/br>
    “知道知道?！绷侄Ψ鍛藘陕?。

    十點多鐘，林錄醒了，洗漱后下樓，看見林鼎峰坐在沙發上，她無視旁邊有個人徑直走到沉婉身邊：“mama，生日快樂?！?/br>
    “你快樂mama就快樂?！背镣衩念^，“餓沒餓？給你拿個面包吃?！?/br>
    林錄：“不餓，我要出去一趟?！?/br>
    “去哪里??？爸爸跟你一起去吧?！睍r不時往這邊瞥的林鼎峰出聲了。

    聽見他說話還是覺得煩，林錄不想理，繼續跟沉婉說話：“我去拿蛋糕，很漂亮哦?！?/br>
    她套了個外套就去開門，林鼎峰起身要跟她一起，被沉婉使了個眼色才坐回去。

    蛋糕是昨天訂的，就在家門口的商場里，拿到后她突然覺得口渴，于是繞到了咖啡店。

    迎面走來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手里提著不少東西，鴨舌帽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但身形很眼熟。

    她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以至于沒發覺那人已經走到了眼面前。

    “陸晷??？”

    來人摘下墨鏡笑了笑：“好巧，你也在這兒?！?/br>
    不是好巧，是好怪。

    “你昨天不是回家了嗎？”林錄問。

    陸晷云淡風輕：“是啊，應該回家的?！?/br>
    應該回家的，然后呢？他說話還是一樣不完整，林錄皺了皺眉：“那為什么沒回？”

    陸晷輕咳一聲，好像想吸引聽話人的注意力：“我媽覺得我開車快，讓司機來接她回去了。我正好有點咳嗽，休息幾天再回去?！?/br>
    林錄：“很嚴重的咳嗽嗎？”

    他又咳了兩聲：“還行，可能有點上火?！?/br>
    “聽起來假假的?！绷咒洿?，“而且咳嗽也能開車吧?！?/br>
    他不咳了：“其實我是覺得這邊空氣濕潤好得快?！?/br>
    住了這么多年，也沒覺得這邊空氣更濕潤，林錄不信，但也沒追問：“你來買東西嗎？”

    陸晷點點頭：“買幾身換洗的衣服?！?/br>
    時間不早了，咖啡沒買到還浪費了這么多口水。

    林錄擺擺手：“那我先回去了，拜拜?！?/br>
    她轉身后陸晷重新把墨鏡戴上，揮了揮手：“再見?！?/br>
    進小區后她又看見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蹲在小花壇邊和一個小孩說話。

    這個看得清楚，是她爸。

    林錄頭也不回就要走，小孩眼尖發現了她：“那是錄錄jiejie！”

    地球上煩人的生物又多了一個。

    “錄錄！”林鼎峰一邊喊一邊大步走過來，“蛋糕拿好啦？”

    自己不會看啊，林錄在心里想。

    林鼎峰嘴角向上眼角向下，變出一個和善但虛假的微笑：“爸爸買了好多海鮮，一會兒我們兩個擺擺盤，今天中午吃火鍋?！迸滤煌庥痔砹艘痪?，“你mama今天過生日，不要她動手啦，好不好??？”

    這是想和解的意思，但他不可能承認錯在自己，也不可能改正，林錄心說你不道歉我也不原諒，但是為了哄mama高興先暫時跟你合作一下。

    “知道了?！彼Z氣不是很好地回了一句，沒等林鼎峰，自顧自往前走了。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一家三口在蒸騰的熱氣和歡快的生日歌中短暫和解。

    林鼎峰難得主動提出要洗碗，沉婉夸了句：“不錯，思想覺悟提高了?！?/br>
    林錄惦記著一起逛街的約定，迫不及待收拾好東西拉沉婉出門。

    “mama，我們先去買衣服，然后再去做美甲，好不好？”

    被拽著出門的沉婉連聲答應：“好好好?！?/br>
    “這個好看嗎？”林錄拿了件大衣往自己身上比，馬上入冬，她剛好缺一件。

    是黑色的，沉婉不喜歡，搖了搖頭說：“這個顏色太暗了，不襯你，你看看旁邊那個咖啡色呢？”

    林錄就想要手里這件，沉婉指的那件遞給她：“那你穿這個吧，我就喜歡手里這件?！?/br>
    沉婉連連擺手：“哎呦，這不是我這個年紀穿的……”

    一旁觀望的店員走過來：“可以穿的，這件衣服顏色淡雅款式時髦，我覺得很適合您呢?！?/br>
    “是呀是呀，我也覺得?！泵髦峭其N的話術，林錄還在一旁附和。

    沉婉嘴角掛著笑，抬眼看了她一眼：“好好好，我試試?！?/br>
    剛穿上店員又開始了話術攻略：“您是老師嗎？剛進來就覺得您氣質不一樣，穿上更像了?！?/br>
    不等沉婉否定林錄就驕傲地接過話茬：“是，她之前是老師，教的還是高中呢?！?/br>
    店員附和：“難怪這么有氣質~”

    結果是兩件都被包起來了，林錄拎著包裝袋的手滿意地晃著，沉婉在一旁看著，不自覺笑出來：“就跟小時候接你放學，給你買了門口的炸串一樣?！?/br>
    林錄撅起嘴撒嬌：“現在也給我買嘛，我還沒長大?！?/br>
    “行行行，給你買?！背镣裼檬持傅至说炙念~頭，不讓她沒骨頭地歪在自己身上。

    林錄：“那我請你做美甲吧，我都約好了，現在就…”

    沉婉打斷他：“等等，陸晷的生日禮物還沒買呢，買完了再去?！?/br>
    “好吧，那去給他買吧，買個什么呢？”

    “手表什么的實用，但人家肯定已經有不少了，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

    林錄順口一說：“送個助聽器吧，他應該挺喜歡的?！?/br>
    “??？”沉婉驚愕地挑起眉，“他耳朵不好??？”

    見她認真了，林錄連忙解釋：“沒有，我瞎說的。要不送兩瓶酒吧，也挺實用的，他不是開酒吧嘛?！?/br>
    沉婉覺得這個主意很好，當即帶她去了林鼎峰常去的一個地方。

    玻璃柜里陳列著各式酒瓶，頭頂的日光燈在瓶身留下一列白色光斑，每位客人身后都有工作人員跟隨，前臺旁邊還有一個調酒的吧臺。

    “我爸真有錢?！绷咒浉锌痪?。

    沉婉嘖了聲：“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走，去吧臺看看?！?/br>
    調酒師旁邊圍了四五個人，從一系列手臂甩動的流暢動作和冰塊碰撞杯壁的聲音，還有金色的卷發和瞳孔中，林錄得出他是來賣酒的的結論。

    果不其然，工作人員端著盤子，給圍觀的群眾一人發了一小杯，隨后就介紹起桌上這款四位數一瓶的酒。

    林錄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

    沉婉覺得禮盒看上去還算高檔，又聽林錄說味道不錯，跟工作人員要了兩瓶。

    她們是第一個買的，調酒師拋了個眼神過來，用還算標準的普通話說了一句：“感謝認可?！?/br>
    “不客氣，又不是我喝?！绷咒涍呑哌呅÷曕止?。

    沉婉拍了拍她：“萬一人家能聽見呢！”

    林錄：“那又怎樣，他們這種賣酒的一看就是全國巡回推銷，以后又不會見?！?/br>
    沉婉：“那也要等出去再說，這是禮貌?！?/br>
    “奧奧?！绷咒浻霉智徽{回了一句，“要不我當不了老師呢，還得是我們沉老師懂禮貌?！?/br>
    被打趣的沉婉紅了半張臉，佯裝生氣要去揪林錄的耳朵，然而那人已經有先見之明地跑到了美甲店門口。

    她們拎了不少東西回家，林鼎峰從沉婉手里接過來：“買了這么多東西??！”

    注意到她指間有一抹顏色，握住一看，驚聲道：“哎呦，還做了這個什么指甲啊，怪洋氣的嘞?！?/br>
    沉婉嫌棄地抽出手：“別給我碰臟了。把這幾樣菜洗洗，錄錄明天回去了，今晚做點她愛吃的?！?/br>
    林鼎峰抗議：“中午我洗，晚上還要我洗??？”

    林錄拉過mama的手，和自己的一起送到他面前：“我們兩個都剛做了美甲哦，現在不能碰水呢，羨慕的話你也去做一個吧?！?/br>
    雖然懶，但是看見她們兩個這么開心，林鼎峰決定再勤快一回：“行，爸爸去洗，你跟mama去坐著吧?！?/br>
    食材處理好后沉婉去做飯，沒多久香氣就從廚房飄出來，林錄迫不及待去廚房端菜。

    糖醋里脊、紅燒排骨、金湯肥牛、油燜茄子……全是她愛吃的重油重鹽的菜。

    不一會兒冒尖的米飯就少下去半碗，沉婉倒了杯水給她：“慢點吃?！?/br>
    林鼎峰看她這幅狼吞虎咽的樣子：“你又不會做飯，在外面是不是天天點外賣吃??？”

    林錄搖搖頭：“我會做有現成調料的菜，不想吃了就點外賣?！?/br>
    “所以找個會做飯的男朋友多好啊?！睕]敢太大聲，這話幾乎是悶在嗓子眼說的。

    林錄現在不想費力氣跟他理論，回了句：“你給我介紹的那些相親對象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少爺，沒有會做飯的?！?/br>
    林鼎峰小聲試探：“小何就會做?！?/br>
    小河全名叫楚何，林錄唯一的前男友，林鼎峰覺得小何比小楚順口，一直叫他小何。

    “他就是會上天?！绷咒涱D了頓，“我們也分手了?！?/br>
    沉婉瞪了林鼎峰一眼，夾了塊茄子給他：“吃飯就吃飯，哪來那么多話？”

    說完又夾了塊排骨給林錄：“明天幾點的車票？楊志昨天給我打電話了，說他課少，又在本市，可以開車送你回去?！?/br>
    “不用?！绷咒浶睦镞€憋著那晚的氣，“我坐公交去車站就好了，反正是直達，東西也不多?！?/br>
    上了這么多年學，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自己回去的，沉婉點點頭：“也行，給小陸買的那兩瓶酒，你不好拿我就寄過去?！?/br>
    扒完最后一口飯，林錄滿足地靠在椅子上：“好拿，我帶給他吧?！?/br>
    到了收拾東西的時候，她才幡然醒悟過來那兩瓶酒有多累贅，放箱子里怕碰碎了，拎手里，兩個小時的大巴雖然不長，但到哪都得拿著很麻煩。

    正發愁怎么帶，突然想起今早見到陸晷了，他肯定還沒走。

    于是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邊有一會兒才接起來：“喂？”

    “你還沒回去嗎？”林錄開門見山。

    “沒有，怎么了？”

    “我媽給你買了東西，我不好帶，你沒回去的話就先拿給你?！?/br>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喂？”林錄以為網絡不好。

    “你喜歡吃蛋糕嗎？”陸晷突然問。

    “還行，怎么了？”

    “明天我要吃?！标戧写?。

    不出所料，然后就沒有后文了，林錄已經熟悉了他跟人交流的方式，即非必要關頭、無關系破裂風險或緊急危險，絕不多說一個字。

    重復問怎么了只會延長溝通時長降低溝通效率，林錄直接問：“你明天生日，想請我過去吃蛋糕，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彪娫捘沁呍邳c頭。

    “我上午十一點的車，可能來不及，你把地址發我，我去給你送吧，正好是我媽給你買的生日禮物?！?/br>
    又是一陣沉默，林錄開始在心里數數，數到五還不說話她就掛掉。

    一    二    三

    “我明天也要回去，我送你吧?！?/br>
    “你不是要多休息幾天治咳嗽嗎？”

    “沒想到好得這么快，已經不用治了?！?/br>
    鬼才信，但是都是坐車，兩個人還安靜些，林錄答應了：“那你把地址發我吧?！?/br>
    陸晷當下就發過來了，就在她家附近。

    正準備掛電話，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幾點起床？”

    陸晷想了想，回：“十點?！?/br>
    然后定了個九點半的鬧鐘。

    一切安排妥當，林錄才開始“清理”微信頁面上的小紅點們。

    那天在飯桌上發過脾氣后，楊志就持續給她發消息道歉，林錄只在一開始回了一句：你媽說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話，就再也沒打開過微信。

    除楚然之外，她沒什么每天都要說話的好朋友。

    楚然這種話嘮又不可能不跟她講話，哪怕她回家了，所以在沒回微信消息的當晚，她就接到了電話。

    電話那頭急哄哄地質問她為什么不回微信，她把當天發生的事情從頭至尾復述了一遍，最后兩個人共同在氣憤中達成了不結婚聯盟。

    只有微信沒有電話的周閣就沒這么幸運了，林錄看見他頭像上的99＋，一時慌張地不敢點開。

    于是她先給李裴逸發來的演奏視頻點了個敷衍的大拇指，又走馬觀花看了一圈訂閱號的推送，最后才點開99 的對話框。

    最后一條是耶耶吐舌頭的表情包。

    倒數第二條是：我養了一只薩摩耶

    發送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七分。

    他養了一只薩摩耶！他養了一只薩摩耶！他養了一只薩摩耶！

    林錄按耐住激動的心情從第一條未讀往下看。

    周閣：你明天回來嗎？

    ……

    周閣：不回來嗎？

    ……

    周閣：我有一個事情想和你說

    周閣：但是想當面說

    ……

    周閣：你怎么不回消息呀（太陽emoji）

    ……

    周閣：我不是故意不在微信說的，因為我覺得當面說更清楚。

    周閣：你生氣了嗎？

    ……

    周閣：應該沒有  你很少生氣

    ……

    周閣：明天了，好像沒有回來。

    周閣：那明天回來嗎？

    ……

    周閣：語音通話未接聽

    周閣：你還好嗎？

    周閣：手機壞了嗎？

    ……

    周閣：是不是親戚家的小孩？

    周閣：小朋友有時候破壞力很強  我的手機也被弄壞過

    ……

    周閣：嘴角向下黃豆臉emoji

    ……

    周閣：等你回來告訴我一下可以嗎？

    ……

    周閣：你在家里  應該不會有事吧

    周閣：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

    周閣：如果我是一只真小狗，你覺得我是什么狗？

    ……

    周閣：你很喜歡小狗對嗎？

    周閣：你有養狗的朋友嗎？

    ……

    周閣：我養了一只薩摩耶

    周閣：耶耶傻笑.jpg

    其實沒有夸張到99 ，因為里面有一半都是耶耶表情包。

    林錄不想一條一條回，索性打了個視頻過去。

    沒幾秒鐘那邊就接起來了，他看起來剛洗完澡，頭發還半濕著。

    “看看小狗！”林錄激動地喊。

    兩天沒回信息，突然接到視頻，周閣有點發懵，直到發梢的水珠滴到臉上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只狗。

    “奧奧…”鏡頭晃了晃，“等我一下哦，它在吃飯?！?/br>
    鏡頭翻轉過去，一只雪白的大狗正把臉埋在盤里吃飯。

    林錄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周閣見狀變換著角度給她看。

    耶耶沉迷吃飯不能自拔，他拿了塊凍干吸引它的注意，林錄看見臉了！

    那是一張可以讓零下十度的冰塊化成水的臉，是她隔著屏幕看了千萬次但是摸不到的臉。

    “好可愛??！”她喜歡地合不攏嘴，“它幾歲了？叫什么名字？愛不愛喝水？怎么有點瘦？”

    周閣把攝像頭翻轉過來，一人一狗貼著臉出現在畫面里：“兩歲多一點，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叫它嘟嘟，我也叫它嘟嘟，好像不是特別喜歡喝水但是很喜歡吃飯和出去玩，因為之前被遺棄過所以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正常體型?！?/br>
    “可憐的嘟嘟?！绷咒浧财鹱?，“我們吃多一點就可以長回去啦?！?/br>
    嘟嘟突然湊近了屏幕，狗臉上掛著明媚的笑，趁周閣不注意竟然試圖用舌頭舔手機屏幕。

    周閣慌張地舉起手機：“嘟嘟，不可以舔手機，你先吃飯吧?！?/br>
    目睹了這一切的林錄沉浸在那張湊近了的大臉里，恨不能馬上飛回去抱著它親。

    但是周閣已經把鏡頭移開了：“等你回來再看吧，它總是要舔手機?！?/br>
    “好呀，我給它買零食。你從救助站領養的嗎？”

    周閣點點頭：“嗯，剛到家沒幾天，回訪通過才算正式領養?！?/br>
    “哦哦?！币娝砗蟮谋尘澳吧?，林錄又問：“你在你租的房子里嘛?！?/br>
    “嗯?！敝荛w又點點頭，隨后抿了抿嘴唇，想問點什么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我這兩天沒看微信，所以沒回信息，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呀？”

    回想起自己發過去的那一連串信息，周閣突然覺得有點唐突，尷尬地笑了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什么回來呀？”

    林錄：“明天，等有空我去找你玩！”

    嘟嘟在亂走，周閣過去抱住它，兩只臉對著鏡頭：“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