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今夜,很冷。 劉長秧終于說話了,阿彌陀佛,幸虧他說的不是那些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的話。 宋迷迭肩膀松弛下來,回頭,去看他比夜還要清冷的眼睛,明明方才還含著波光,現在,竟全部凍結住了。 殿下不能動,自然會冷的。她說著,解下自己身上的御寒的斗篷,輕手輕腳覆蓋在他的身上,一直圍到脖子,將他遮得嚴嚴實實,凍病了,還得賴上我。 他的眼睛隨著她的手指挪動,細白的手指像點點白梅,粉紅的指甲就是梅花的花心。 他忽然覺得很困了,酒意和迷藥的作用一起襲上來,將他頭腦中的清明攪得一點不剩。 宋迷迭,我...... 我守在這里,殿下睡吧。 沒有聽到這句話,他的眼皮已然落下,然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長陵高低交錯的宮殿的飛檐,有肅穆千載的郁郁青山,也有飄在長空中的一只風箏。 風箏的線斷了,他跟著那風箏跑,卻再也抓不到它 那人睡了,眉頭卻依然是鎖住的,要多么苦,在夢里都無法解脫?宋迷迭伸出手,幫他輕輕展平眉心,指尖順勢移向他的發間,將紛亂的烏絲攏好,重新扎于髻上。 她看著他,看那形貌昳麗的少年,臉上的嬌憨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黃泉谷之外的人從未見過的剔透玲瓏。 元尹,她將手指從他發間移開,攥在掌心,今夜,是入詔后最冷的一晚。 風起,吹得山桃花搖搖欲墜,簌簌作響,掩蓋住了院外的腳步聲,所以宋迷迭聽到的時候,莫寒煙已經走得近了。 迷迭,她長眉緊鎖,語氣又冷又急,肖闖死了。 肖闖的尸體是祁三郎發現的,當時,他假意如廁,擺脫了老宦官去尋找肖闖,準備伺機下毒。哪知,尋是尋到了,可看到的卻是一具尸體,一具沒了腦袋的尸體。 肖闖衣衫不整地倒在一處偏遠,旁邊躺著的,是同樣衣衫不整的一個女子。據肖家人說,那女子是他新看上的一個歌妓,肖闖戍邊多日,方才回府,早已按捺不住,酒后求歡,兩人甚至不及進入屋中,便在開始行那茍合之事。 可誰知,野鴛鴦變成了死鴛鴦,女子被捅穿了肚子,肖闖,則掉了腦袋。 傷口齊齊整整,邊緣平滑,也不知是什么人,能有這么大的本事,在守衛森嚴的都護府進出自如,刀起刀落間便要了肖將軍的性命。 第116章 神醫 宋迷迭自是知道的。 那人從頭到腳裹著黑紗,但從身形看,應該是個女人。她一只手上拎了把長刀,另一只手似乎也提著什么,當時我沒看清,但事后一想,那東西圓圓滾滾,還滴著血,想來,就是肖闖的頭顱。 她說著便發現莫寒煙看著自己,眼神似是和以往不同,但也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于是小聲道,師姐,怎么了? 莫寒煙垂下眼皮,只是覺得奇怪,殺人便殺人,為何要砍腦袋,費力不說,還弄得一身血。 宋迷迭恍然,也是,干嘛要多此一舉,難道她同肖闖有仇? 祁三郎正在啃一只甜瓜,聽到這話,將剩下的一半在地上摔了個開膛破肚,汁水橫流。 死了的人是不會說話了,所以咱們也不知道那兇手和肖闖是否有仇,可活著的人,他明明也長了一張嘴,他的命,哎,還是咱們迷迭救的,可他怎么也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 他罵的自然是劉長秧。 景王殿下也是那鬼魅一般的女人的目標,可是他從迷藥中蘇醒后,卻撇得干凈,說自己也不知什么時候得罪了這樣一位羅剎,以至于差點惹上殺身之禍。 你們信嗎?我是不信,這小子嘴里就沒半句實話,說著,眼睛橫向宋迷迭,疾聲厲色道,迷迭,你為何要救他?讓他死在都護府多好,他和肖闖都死了,咱們正好打道回長陵,再也不用管西詔這一攬子破事。 宋迷迭慌著解釋,那女人手握長刀背對我站著,我根本看不到她要殺的是誰...... 好了,劉長秧不明不白死在都護府,這事也不好向朝臣們交代,莫寒煙在一旁淡淡道,臨行前師傅說了,最好是能抓住他的把柄,將他治罪,一旦人進了廷尉獄,或死或殘,還不都是咱們說了算嗎? 祁三郎對莫寒煙一向是百依百順,聽她這么講,頓時收起脾氣,師妹說得對,當年先皇后用一句脈斷于詔騙得當今圣上留下劉長秧一條命,并將他封為藩王,現在圣上顯然是后悔了,可是如今要殺這位前朝皇子,卻沒那么容易了。 脈斷于詔,并非是先皇后說的,而是大燕立國時的一個預言。莫寒煙輕聲道。 天降奇石,上書四個血紅大字,祁三郎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所以大燕所有的皇帝都沒有到西詔來過,就是生怕劉氏一脈,到自己這里斷掉了。 既是忌諱,當今圣上又不姓劉,那為何遲遲不改國號?宋迷迭又不懂了,那個坐在皇座上的人,為何明明如此忌憚姓劉的,卻又不敢完全斬斷自己和劉氏一族的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