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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六指 馬兒跑了約摸半個時辰,孫家的宅子便出現在前方了,孤零零的一爿宅院,比第一次見時又多了幾分荒寂之氣。 劉長秧勒馬停下,沖身后一名侍衛道,你進去將那小啞巴的尸身安葬后再跟上來。 宋迷迭本在認真貫徹莫寒煙不和景王走得太近的方針,可聽他驟然提起小啞巴,忙駕馬走過去,下了馬,卻仍不看劉長秧,只目不斜視從他身邊走過,踏上孫府的石階,頭也不回道,下官去處理便是,找褚玉要緊,你們先走,下官隨后就跟上。 說罷就推門進府,未容劉長秧反駁,便把他堵在院門外。 殿下,趕路要緊,迷迭速度快,一會兒就能跟上。祁三郎故意停了一下,在碰了一鼻子灰的劉長秧身旁撂下一句話,馬蹄掀起一陣煙塵,快馬加鞭朝前跑去。 一夜北風,把宅子周圍所有的樹木都給吹禿了,樹葉似乎全部都被刮到了孫家,在這爿宅院中鋪上一層枯黃,地面,屋頂,井沿,一個不落,憑添了幾分寂寥,勾勒出幾筆蕭瑟。 宋迷迭總覺得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從那些黑洞洞的陽光照不進的窗口。不甘的目光在她脊背上攀爬,像一條條冰涼的蛇,蜿蜒著向上,來到她的后心。 她不斷地回頭,想從窗口中尋覓出什么,有幾次,她覺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張慘白的臉孔,一閃而過,只留下兩點寒冷的目光。 她知道他們是誰,也知道他們的靈魂為何在此處流連不去...... 他們,不是孫家那中毒而亡的四十三口人,而是被封禁在丹藥中的冤魂,那些孩子,尚未長成,便被殺rou灸骨,自然心存怨恨。宋迷迭忽然想起第一次來到孫家的那個晚上,她在角門的暗影中,看到了一雙小孩子穿的虎頭布鞋,當時她只覺的那忽然隱去的鞋尖有種不可言說的詭異,現在想起,心頭卻飄上了一股悲涼。 多少人呢,那些儲存在孫家密室中的一瓶瓶丹藥,到底燒了多少個孩子?害了多少條性命?還有小啞巴,他已經被折磨成這幅模樣,口不能言,一生為奴,卻最終沒逃過厄運。 宋迷迭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加快步伐朝內院走去,穿過一道角門,再繞過一道影壁,就是小啞巴陳尸的屋子。 可是...... 她的步子忽然頓住,停得太急,以至于身體猛地朝前一傾,差點摔了個趔趄:躺在地板上的小啞巴不見了,可明明幾個時辰前,她還在這里看到他,手腳僵硬,臉色黑青。 他去哪兒了呢?這院中沒有一個活人,一具尸體,又怎會不翼而飛? 一道白光在腦海中炸開,宋迷迭打了個寒噤:難道那個人又回來了?趁他們離開孫家,到尼姑庵尋找丹藥的時候,他又偷偷潛了回來,取走了小啞巴的尸身? 他迷拐的孩子,半點都不能浪費,哪怕是死了,也要被制成丹藥...... 咯咯...... 一聲輕笑從后方的院落中傳來,宋迷迭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是祠堂,難道那個人還沒走?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孫家人祖祖輩輩侍奉的......大奶奶...... 她沒再耽擱,沖出房門腳尖在地面上輕輕一點,身子已如一縷清風一般越過院墻,落到祠堂所在的院落中。 那頂大紅的喜轎還擺在前方,轎頂也覆上了一層枯葉,被風一吹,嘩嘩地響著,像曾經環繞在它周圍的喜樂。 宋迷迭緊盯著喜轎:它在動嗎?似乎是的,她看到轎子輕輕晃了一下,上面的葉子便隨之撲簌著落下了幾片,掉在地上,咔嚓一聲,仿佛有人在輕輕走動。 誰在那里? 她問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轎簾卻被風吹得朝內側卷起一點,露出一條縫。 宋迷迭鼻中哼了一聲,身子一躍,雙手朝前揮動數下,已放出七八支冰凌袖箭來。袖箭同時朝喜轎飛去,從不同的方向直穿而入,只聽嘩啦一聲,那紙糊的轎子散了架,被切割成無數碎屑,從半空中飄落而下,在地上化成一灘紅泥。 宋迷迭看著碎屑紛飛落下,眉頭卻越鎖越深,因為被她的袖箭割碎的,只有滿地紅色的紙屑,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沒有人藏在這頂紙糊喜轎中,哪怕是桐木做的燈花婆婆,都不在這里。 那么方才的笑聲是誰發出來的呢?她聽得真切,那笑聲中透著邪惡,還有一絲嘲弄,仿佛她是它手中的玩物,永遠只能被它牽著走。 宋迷迭重重地喘氣,臉上浮出怒容,臉龐也因此而變得通紅。她踩著一地碎屑走上祠堂臺階,一腳飛踹過去,將大門踢開,來到了祠堂里面。 香案兩旁的蠟燭已經熄滅了,日光從大敞的門外流瀉進來,只堪堪照亮了一半的空間,剩下的那一半,還被黑暗挾持著,只能隱約看到香案上高地錯落的靈牌,似鬼影曈曈。 棺材也還擺在那里,棺蓋也還是敞開的,宋迷迭走過去,看到孫承祖的尸身旁,依舊躺著鳳冠霞帔的燈花婆婆,兩人肩并肩,挨在一起的手臂交疊,像是永遠都不會分開一般。 這里還和昨晚一樣,沒有半點變化。 宋迷迭小心翼翼繞過棺材,先是俯身朝香案下的陰影瞧,發現那里面沒有藏著人后,又直起身來,望向一塊塊豎在自己面前的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