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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終端不斷振動的噪音里, 他的語速很快,掠過了不易察覺的情緒。 我要去一趟天狼九。 明天會有一場葬禮,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 那個聲音在宿陵的腦海中再次響起。 他站起身, 走到了副駕駛位旁, 對面的人看了他一會兒,默許了。 車門自動開啟, 關閉。暴風雪進入加速模式, 朝出發港駛去。 自動播放的新聞響起:本□□家報道,軍部部長蕭時越于昨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過世,目前天狼九已聚集 啪地一聲, 播報關閉。 宿陵安靜地看著蕭淮硯, 而他只是專注地望著空曠筆直的路面。 暴風雪朝最近的出發港奔馳而去,等待已久的蒼穹航行艦beta將其納入了艙門之中。 車身停泊在了窗邊,冷冰冰的納米板圍繞著暴風雪形成了環形的墻面,將二人和外部空蕩蕩的艦艙隔開。乘務識時務地沒有來打擾, 將艦艙開啟了靜音模式。 越遷即將開始時, 宿陵聽見了來自引擎的轟鳴, 淹沒了呼吸。 結霜的玻璃映出了那雙低沉而克制的桃花眼。 從我有意識的時候開始, 大伯就是個老人了。 蕭淮硯的掌心躺著那枚雪花形狀的薄片鑰匙。 宿陵安靜地聽他說著。 十歲那年, 他說要送我第一輛跑車。因為不到法定駕駛年齡,他帶我去了M27, 有一大片荒地。那個時候,他跟我說,他快死了,所以要留些好東西給我。 所以他扔給我了一堆零件,而他負責動嘴皮子,指使我組了一輛改裝車。后來沒開足一百公里,那東西就報廢了。 蕭淮硯說著,嘴角微微上揚。過了一會兒,又不由自主地向下了些。 第二年他又說想送我車。于是我問他,你不是快死了嗎? 宿陵看見他笑,但矛盾的是,宿陵確定他并不是在表達高興。恰恰相反,那是用懊悔和遺憾在掩飾悲傷。 他們都知道他的豐功偉績,教科書上也會記錄他是如何從帝國時代獲得功勛然后義無反顧地成為了聯盟的扛旗者,后人依舊會書寫那段南征北戰的星際歷史。但我一點也不在乎。他那天帶著我偷偷翻了M27禁區的圍墻,被仿生人追了十幾公里,就為了進去釣一條魚。他說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他很久以前也和別人一起吃過。 那個時候M27的海水很清澈,他也還沒有老到吃不動魚。 蕭淮硯忽然停了下來,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玻璃窗外是無盡的黑暗,偶爾遠處流淌著顆粒般的光點。 車內的光線暗了下去。 他自嘲地咧開嘴。 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宿陵輕聲說:他在害怕。 蕭淮硯望著黑漆漆的車頂沉默了一會兒,閉上了眼睛。 對,他很怕死的。所以在那個人形兵器到來之前,他出門的時候永遠都要帶一群保鏢。 醫生說,他是在睡夢中去世的。也算是壽終正寢。 蕭淮硯的手背遮住了眼睛。 不用太難過,他仿佛在對自己說,是喜喪。 到了莎士比耶城的港口后,暴風雪進入自動駕駛狀態。這里仍然是個晴朗的天氣,一切繁花綠茵都生機勃勃。 路過中央公園時,宿陵看見大屏幕上掛著一張兩層樓高的黑白遺像,輪廓深邃,眉目英挺。有許多市民前往悼念,伏特加和鮮花擺滿了大理石臺階。 宿陵問:還有一個人去世了? 蕭淮硯愣了一瞬,反應了過來:那是他年輕的時候。 暴風雪停在了莊園的后側車庫。黑壓壓的人群佇立在大門外,正在等候。 前庭青綠的草地中心豎立著一張巨大的油畫。油畫前停著白色的靈柩。除了這里的管家和四五個蕭時越以前的心腹下屬,就只有云清交疊雙手站在棺木邊,像一座雕像。 宿陵遠遠地聽見了柵欄外的哭聲。 死亡是宇宙中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人類仍然會為此傷心不已。 他們在表達哀痛時的感情是如此豐沛,如同漩渦將他卷入其中,令呼吸都有些壓抑。有時這種充溢的感情又不僅僅是外露的。 就像蕭淮硯雖然整理好了西裝,面上風輕云淡,微微下耷的眼尾仍舊出賣了他。 宿陵回想起凌晨時,那個蕭淮硯對他說的話。 會是真的么。 來自十二年后的同一個人,預言了今天的這一場葬禮。 走在他前面的人拉緊袖口,扯直了領帶,在朝鐵門走去之前停下了腳步。 宿陵差點撞上他。 你就在這兒,不要走遠了。 蕭淮硯是在場唯一一個與蕭時越有血緣關系的人,除了負責簽署大部分文件和理清葬禮流程,他還必須去招待前來悼念的聯盟權貴。 至少要撐到其他蕭家的人到場。 宿陵站在鵝卵石路面上,看見打開鐵門后,第一個穿制服的男人朝蕭淮硯微微頷首。他滿頭白發,看起來年紀卻不是很大。 在前行的人群中,宿陵能聽見那個人和蕭淮硯的對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