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祺偷看別人被當場抓包，連忙猛地低下頭，假裝自己是一只鴕鳥。

    好在他擠在烏泱泱的人群中間，明里暗里打量彥卓的學生又有很多，所以彥卓并沒能找到那種奇怪的感覺來源于哪里，很快就收回目光，接著做自己的準備。

    過了一會兒，主持人進行了一長串隆重又熱情的介紹之后，彥卓就被請上了臺。

    禮堂里難得擠滿了學生，眼神里都帶著好奇的打量，和某種奇妙的熱切。這其中有天然的慕強心理，有在校學生對未來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獲得如此成就的期許，也有很純粹的、對于年輕英俊的帥哥外貌的欣賞。

    彥卓的演講稿很簡短，這是散場之后，白祺聽當時負責接待他的志愿者學姐說的——“我還以為他會上臺兩分鐘就下來了呢，稿子只有短短的幾行?！?/br>
    但是他的演講卻一點也不短。除去開場必要的，活躍氣氛的暖場環節，剩下的時間他都在即興發揮講故事。

    講自己的親身經歷，講同學的親身經歷，講同行的親身經歷，讓觀眾哄堂大笑，掌聲不斷。

    他一句大道理也沒講，一句心靈雞湯也沒灑，卻又讓觀眾在笑過之后若有所思。

    觀眾全部入座之后，白祺就暫時完成了自己維持現場秩序的任務，一直站在禮堂的最后面靜靜地聽完了全程。

    原來這樣的成功人士也會偶爾在上課時走神不想聽講，原來這樣的大佬在初出茅廬的時候也會預判失誤，好幾筆投資都打了水漂，原來這樣大的公司總裁也會每天都因為不想起床而苦于上班。

    那個時候的彥卓也并不完全是現在這副成熟穩重的模樣，雖然閉口不言的時候看起來很唬人，但一張口，旁人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還保留著的某種平易近人的特質，開朗，健談，又有點小俏皮。

    那場講座結束之后，校內論壇里還悄悄冒出了一則帖子：《有多少人聽完講座之后決定畢業之后往彥氏集團投簡歷？》

    白祺不知道當時跟帖評論的那些校友現在有多少人成功進入了彥氏集團，但他第一次試著往這里投簡歷，卻是失敗了的。

    當時他投遞的是暑期實習項目，在經歷了兩輪線上面試之后，最后止步于終面。

    現在看來，因為可以拿到預發offer，假期實習項目的名額競爭一向十分激烈，每一輪都堪稱神仙打架，學歷只是最基礎的一道門檻，沒有任何面試經驗的白祺能進入終面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但當時的白祺，卻因為那一次面試失敗，畢業之后沒有再貿然往彥氏集團投遞簡歷，而選擇了其他公司先練手，于是陰差陽錯得罪了王富貴。

    ……就是不知道這到底是陰差陽錯，還是受到了那本書劇情的影響。想到這里，白祺收斂起笑容，微微加快了腳步。

    -

    說要加班一小時，白祺就真的在下班時間進了彥卓的辦公室，在旁邊監督他多批了一小時的文件。

    彥卓本來對加班還有點怨念，一心想著回家跟白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但一看見白祺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陪著他，突然又覺得，加班其實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誰知，好不容易看完這一摞，白祺又抱了一摞過來。

    彥卓扶額道：“……我都已經這么有錢了，還一定要這么努力么？”

    “今天和明天努力點，后天想努力也努力不成了?！?/br>
    “為什么？”

    “分公司剪彩，我訂了明天晚上十點的航班?！?/br>
    彥卓的關注點依然很奇怪：“那今晚還能一起看電影嗎？”

    白祺想了想：“如果你不介意我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陪你看電影的話?！?/br>
    “那我陪你一起收拾，電影什么時候再看都一樣的?！?/br>
    一起收拾行李什么的，一聽就很溫馨的感覺。

    然而，最后他們還是沒能一起收拾成。

    他們剛準備一起回家，彥父一通電話把彥卓喊回了彥家大宅，說是讓他回去吃頓飯。

    晚上接近十二點，彥卓才回來。

    白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新聞，聽見開門聲，扭過頭來：“回來了？”

    彥卓沒想到他居然在等自己，愣了一下才道：“怎么還不睡？”

    “在等你?！?/br>
    換作從前，這個答案可以讓彥卓興奮得眼睛都亮起來，但今天他卻只頗為勉強地扯了幾下唇角：“我很高興?！?/br>
    他應該是真的高興，只是之前發生了讓他此刻不那么高興得起來的事情罷了。

    白祺沒有戳破他，只是溫聲道：“回去吃飽了嗎？我做了幾個菜，剛剛溫過，要不要再吃點？”

    很簡單的幾個家常菜，彥卓吃得卻堪稱狼吞虎咽，顯然是餓得很了，也是真的喜歡吃白祺做的菜。

    白祺給他倒了杯溫水：“慢點吃，別噎著，沒人跟你搶?！?/br>
    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們沒有打開餐廳的吊頂燈，只開了側邊的昏黃小燈。圍坐在桌邊，更添了幾分溫馨的意味。

    彥卓接過水杯，盯著他出了會兒神，才張口問道：“為什么給我留晚飯？”

    離開的時候，白祺明明知道他回彥家大宅是去“吃頓飯”的。

    白祺的語氣很輕松：“萬一家里廚師的手藝不合你口味呢？而且，我也是一不小心就做多了?！?/br>
    他在說謊。

    彥卓幾乎是一瞬間就作出了這樣的反應。

    先不提他從小待到大的家，廚師的手藝怎么會不合他的口味。就只說“做多了”，桌上這些菜，絕對不是“一不小心”就能多出來的分量。

    可是，現在的氛圍非常有“家”的感覺，一盞小燈，圍坐著吃一頓晚飯，平淡又溫馨地聊著天，這是他一直都很向往又求不來的東西。

    所以彥卓拒絕往更深處思考：“再陪我吃一點吧?！?/br>
    兩個人兩張嘴，把一桌飯菜吃得干凈，然后彥卓起身主動收拾了碗盤。

    白祺跟在他身后進了廚房，彥卓扭頭看了眼：“雖然做不好飯，但我不至于連洗碗機都用不明白?！?/br>
    白祺卻只看著他笑，逗小朋友似的那種笑：“萬一呢？”

    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洗碗也就算了，就連彥卓去浴室，白祺都要把他送到門口，還隔一會兒敲兩下門，問他幾句沒什么用的廢話。

    這總不能是因為怕他洗個澡都會把自己淹死吧？

    彥卓有點費解，又有點高興。

    洗完澡進了臥室，白祺正靠在床頭看書，似乎還是一本詩集。

    “在看什么？”

    白祺見他進來，沖他指了指封面上的書名：“你看呢？”

    “《十八世紀詩人精選作品集》，沒想到你這么文藝?！?/br>
    “……”白祺又看了一眼上面碩大的“霸道總裁愛上清純小助理”，沉默數秒，干脆利落地把書合起來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沖他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上來?！?/br>
    彥卓依言在他身側躺下來，而后一眼看到床邊已經收好的兩個手提箱：“行李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明天晚上回來直接取就可以?！?/br>
    “內褲也幫我帶了？”

    “……帶了?！?/br>
    “抑制劑——”

    “帶了?！?/br>
    彥卓卻輕笑一聲：“我是說，抑制劑不帶也可以，反正現在我有你了?！?/br>
    這是一句暗示意味很強，甚至稱得上明示的話。

    白祺卻沒有接話，只是戳了戳他的臉頰，“不想笑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笑了?！?/br>
    彥卓一愣，慢慢收起了笑容，“很明顯嗎？”

    “只是我太了解你了?！?/br>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短，又沒有經歷過任何分離，白祺敢說，世上不會有比他更加了解彥卓的人了。

    彥卓聽見這句回答，先是怔愣片刻，而后握住他的手，力道很輕地掰開來，又將臉頰貼上去，緩緩蹭了蹭。

    像是依戀，又像是示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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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彥卓是很少在白祺面前露出這種姿態的, 即使是從前，也是在一起之后很久才會慢慢顯露自己更多面的性格。

    如果不是白祺從前了解且熟悉彥家的那些彎彎繞繞，他今晚可能不會在彥卓說要回大宅吃飯的前提下, 還做好一桌飯菜等彥卓回來。也不會在彥卓掩飾得很好的情況下, 一眼看穿他此刻的強顏歡笑。

    他撫著戀人的臉頰，聲音很輕，“要跟我說說嗎？”

    彥卓閉著眼睛, 貼著他的掌心, 長久地沉默著。

    白祺也不催他，只是靜靜地跟他躺在一處, 聽著對方并不平穩的呼吸。

    良久, 久到他幾乎以為彥卓快要睡著了, 他才聽見彥卓張口道：“本來是回去挨訓的?！?/br>
    白祺并沒感到驚訝, 只問：“為什么？”

    “之前跟方家合作的時候，中途出過岔子，所以老頭子對這次跟方令純的合作不樂意, 怪我沒提前請示他?！?/br>
    白祺的語氣帶上了些許歉疚，“……怪我沒提前了解到這些, 沒及時提醒你?！?/br>
    彥卓哂笑一聲，語氣很冷, 手卻溫柔地拍了拍他, 算是安撫, “跟你沒關系。別說你了, 就連我都不清楚他們之間有過不愉快。當時我還在國外讀書, 回來之后也沒有人告訴過我。老頭子上了歲數, 正事不干, 翻舊賬記仇倒是一把好手?！?/br>
    “再說, 就算我早就知道，也不會改主意的。什么恩恩怨怨，都是他們上一輩人的事情了，可這次合作到手的利益卻是實打實的。何況老頭子早就跟方老爺子握手言和了，前段時間還約著一起釣了魚，他今天不過是借機發難，想找個借口拿住我罷了?！?/br>
    這倒是真的。

    從前彥卓每次從彥家大宅回來，心情通常都很不好，因為十次里有八次是回去挨訓的。挨訓的理由又很千奇百怪，大到公司決策，小到生活習慣。

    可又因為剩下的兩次是一家人坐下來簡簡單單一起吃頓飯聊聊天，所以每次電話打來，彥卓還是會回去，因為他很向往“家”的感覺。

    白祺沒法阻止他回自己從小住到大的家，也沒法讓他別不開心，只能做好飯菜等他回來，讓他別因為沒吃飯而餓壞了胃口，再就只能靜靜地陪著他了。

    過了會兒，白祺才接著問：“‘本來是回去挨訓的’，那后來呢？”

    彥卓閉了閉眼，很難開口似的，“……然后，我在家里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孩?！?/br>
    應該是偷偷跑出來的，兩個保姆追在后面喊著“小少爺”，讓他快回房間里去，“大少爺今天要回來的，撞見他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