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卓此刻的心思簡直稱得上百轉千回。然而，一對上白祺那明亮又炙熱的目光，他又瞬間把這一切雜念都拋到了腦后，提醒自己專注于眼前，先和戀人一起共度這個美好的夜晚。

    像是又回到了在k市的那個夜晚，兩個人的手都放在白祺的上衣口袋里，徐徐漫步在回家的路上。盡管今天晚上的溫度并不算低，彥卓身上的衣兜也足以放下他的手，但只需一個眼神，白祺就再次主動牽起了他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

    彥卓本來是有些急著把人拐回家的，但是一扭頭看見男朋友臉上閑適又愜意的表情，他稍顯浮躁的心情也不知不覺地跟著平靜了下來。

    “吃完晚飯，這樣散散步，消消食，也挺好的?！币魂囃盹L輕柔地拂過，白祺扭頭看看江邊璀璨的燈火，看看擁擠的車流和閑適的行人，又扭頭看看在燈光下顯得柔和許多的戀人側臉，輕聲感慨道。

    “嗯?！睆┳繎艘宦?，有些想問，要不要每天都這樣一起飯后散步？但又覺得進度太快了，這暗示簡直無異于邀請對方直接同居。

    不過他還是為白祺的這句話感到開心。因為這說明，白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他希望白祺快樂，更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帶給他更多的快樂。這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放在從前，彥卓是完全無法理解世上為什么會有人從另一個人身上汲取快樂，更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人把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更重?？捎錾习嘴?，喜歡上白祺之后，他就突然無師自通了起來。

    他們不緊不慢地牽著手散步，一個又一個行人從他們的身旁越了過去。有一身運動裝的夜跑青年，有牽著繩子遛狗的寵物主人，甚至還有看起來剛學會走路不久的小孩兒，被大人牽著，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超過他們之后，還數次回過頭來看了他們好幾眼。

    白祺笑起來：“他可能在想，這兩個人腿這么長，怎么走路的速度還比不過我？”

    彥卓也翹起了唇角：“小孩子哪有這么多的心思。說不定只是看你好看，想多看你兩眼?！?/br>
    “怎么知道看的不是你？”

    “你的意思是我更好看？”

    白祺故作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下，自戀道：“那還是我更好看一點兒?！?/br>
    彥卓也不生氣，也不否認：“那讓我排第二吧?！?/br>
    這對話幼稚得讓昏黃的路燈都閃了兩下，像是聽不進去，在表示抗議似的。

    一路慢悠悠地晃過來，速度雖慢，距離卻也近，很快就回到了家。

    白祺看著周圍熟悉又稍顯陌生的一切，微微用力捏緊了彥卓的手。

    彥卓感受到手上的力道，看著他專注認真環顧四周的眼神，輕輕道：“你現在還有后悔的機會?！?/br>
    方才分明是他張口邀請人家到他的家里來，可人家真的跟著他來了，他倒又開始擺起姿態來了。

    這扇門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個別樣的潘多拉魔盒。他自己來回進出并不會發生什么，但一旦他心愛的人跟著他一起打開門走進去，他心底所有深埋的欲望和妄想，就會瞬間飛出來——無論是敢想的還是不敢想的，以后就都沒什么不敢了。

    偏偏白祺一絲遲疑都沒有，看起來既單純又好騙：“為什么要后悔？”

    他為什么會后悔？他簡直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這個承載著他們之間美好過往的小家。

    比起彥家大宅，這棟江景別墅確實只能稱得上是“小家”，無論是裝修的奢華還是價格的高昂都比不上大宅那樣令人嘆為觀止。

    但是他們共同認定的“家”，一直都只有這里而已。

    即使彥卓不提，他也會找機會向彥卓表明自己想要搬來跟他一起住的想法。因為他喜歡彥卓，想跟彥卓過安穩又美好的生活，不必多轟轟烈烈，不必多驚天動地，只要每天起床能看到對方正躺在自己的身邊就夠了。

    彥卓定定地看了他兩秒，而后先拉著他錄入了門口人臉識別的面部信息，指紋也沒有落下。

    白祺心中愉悅，嘴上卻偏要逗他兩句：“只借宿一晚，用不著這樣麻煩吧？”

    彥卓動作一頓，似乎當了真。

    白祺以為把人惹不高興了，熟練地抬手想給他順順毛，卻被彥卓抓住了手：“用的?！?/br>
    他的語氣很認真，仿佛不是在回答白祺的問題，而是正立下什么誓言。

    終于如愿以償把人騙進了家門，彥卓突然又有些忐忑起來。

    周姨把家里打掃得很干凈，窗明幾凈，一塵不染，就連花瓶里插著的鮮花也是最新鮮的。

    這里是他住慣了的地方，他平時也一向覺得滿意，畢竟他對自己的生活質量要求并不低。

    可是心上人就站在他身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屋內的每一處擺設，彥卓又不可抑制地有些緊張：他會喜歡這里嗎？

    真皮沙發會不會不夠柔軟，他會不會更喜歡布藝的？墻上的壁畫會不會太素凈，他會不會更喜歡色調明艷些的？室內香薰的味道會不會太濃郁，他會不會更喜歡溫和些的？

    彥卓像個初次跟心上人約會的毛頭小子，興奮又忐忑地密切關注著約會對象的反應，生怕哪一處細節做得不夠好，讓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印象扣了分。

    他的觀察當然沒有得出結果。

    白祺不僅沒有對哪一處覺得不喜歡，恰恰相反，他還因為屋內的一切都和他的記憶一模一樣而感到愉悅。他喜歡這種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

    他熟練地打開玄關的儲物柜，翻出一次性的客用拖鞋，邁進去環顧了一圈，而后才轉身疑惑地看向彥卓：“怎么不進來？”

    彥卓：“……”

    說實話，他有點恍惚，到底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不對，他們未來會共同成為這個家的主人，所以不能這樣說。

    應該說，到底誰才是這個屋子目前的產權人？為什么他第一次造訪的男朋友看起來對這里這么熟悉？

    在他的記憶中，白祺明明只來過這里一次，而且連家門都沒有進，將他交給周姨之后就冷酷無情地離開了。

    周姨當時還很是欣慰地對他說：“這年頭，這樣矜持的omega不多啦，少爺你可要把握??！”

    她平時在彥家大宅住，見慣了大宅里的混亂關系，男男女女aaoo的亂搞。那天晚上是聽說了少爺在外面有應酬酒會，才留下來煮了醒酒湯等少爺回來，免得他喝醉了沒人照顧，卻不想少爺竟是被一個年輕漂亮的omega攙回來的。

    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小o想趁著少爺喝醉了順勢爬床，畢竟大宅里這樣的事情可多了去了。雖然主人家的私生活她管不著，可少爺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少爺被訛上。

    可還沒等她出言阻止，她就發現少爺的意識十分清醒，應當是默許對方送他回家的。

    所以周姨的心理立即從警惕防備轉變成了欣慰——她家少爺長這么大，分明各方面條件都優秀得不得了，追求者也不知凡幾，卻偏偏從來沒有動心談過戀愛，現在可終于開竅啦！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少爺帶omega回家，真是太難得了?！北еズ痛楹系男睦?，她笑著這樣對白祺說。

    這個omega肯定會既驚喜又感動吧？說不定今晚兩個人就能成！

    雖然不知道對方家世如何，是否般配，但既然是少爺選的人，再看看這模樣，這人品，那一準錯不了。

    然而，當時本想扶彥卓到客廳歇下再離開的白祺，聽了這句話，頓時一個激靈，把人交給她之后就忙不迭地轉身離開了，生怕晚一秒鐘就會被扣下來走不了了似的。

    被毫不留情扔下的彥卓：“……”

    偏偏周姨還要當著他的面，夸白祺是個矜持的omega。

    本就胃疼的彥卓，聽了這話又開始頭疼了。

    白祺矜不矜持他不知道，對他敬而遠之、如避虎狼倒是真的。

    其實，他雖然確實因為吃辣犯了胃病，但在吃下白祺買來的藥，喝下白祺倒的溫水之后就已經緩解了不少。讓白祺送他回家，未必完全沒有存著借機培養感情的意思。

    這下可好，別說培養感情了，明天白祺不請假躲著他都算好的了。

    彥卓在這邊陷入了回憶，白祺當然也發現了他在走神，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想什么呢？”

    彥卓回過神來，對上那雙含笑的眸子，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白祺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愣了一瞬。

    “開始”這個節點，對他來說已經過去太久了。每次回來，都是在彥卓告白的那天，所以在白祺眼中，接受彥卓的告白并跟他開始戀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就像早餐要吃那家店的牛rou包子，就像午休要趴在桌上枕著小熊抱枕，已經不需要思考第一次走進那家早餐店為什么買的是牛rou包子而不是rou夾饃，第一次午睡選擇的抱枕為什么是小熊抱枕而不是小兔子抱枕一樣。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對彥卓的愛是在這一次次重來之間不斷加深的。他喜歡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看見彥卓優越的側顏，喜歡彥卓笨手笨腳地學著為他下廚卻差點炸了廚房，喜歡彥卓喝醉之后趴在他的肩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低聲嘟囔著“愛你”，喜歡彥卓數年如一日，在玫瑰花束中插上一張胖胖的愛心卡片偷偷放上他的辦公桌。

    就連彥卓偶爾稍顯夸張的……霸總行為，在他眼里其實也是可愛的。

    但是，在很久以前的最開始，他是為什么喜歡彥卓呢？

    彥卓的這個問題是不經思考的脫口而出，本來很期待對方回答的心，卻因為白祺長久的沉默而漸漸沉寂冷卻下來。

    心愿得償，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已經很好了，干嘛還非要刨根問底呢？就連深陷愛情的他自己，也經常覺得他們之間的進展實在太快了，快到讓他有些心慌。

    前一天還跟他謹慎小心地保持著工作安全距離的人，為什么第二天就突然主動靠近他了？

    在一起前連不慎跟他有了肢體接觸都會瞬間面紅耳赤的人，為什么在一起之后突然變得熱情又大膽，反過來把他逗弄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對方不合情理的表現其實是很多的，只是他這段時間被突如其來的愛情沖昏了頭腦，才一直沒來得及，或者說，刻意逃避著，探尋真相。

    他抿了抿唇：“我隨便問問的，你不用——”

    你不用為難，無論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思跟我在一起，我都一樣地愛你。

    然而，他的男朋友總是能帶給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我只是在思考，從前那么多的瞬間，哪一刻讓我最心動?！?/br>
    彥卓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白祺握住他的手：“讓我慢慢想，好不好？”

    彥卓盯著他目光真摯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

    半小時后，聽著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彥卓不太自在地換了個坐姿，將兩條腿交疊在一起，不太放松地靠在了沙發上。

    家里當然不止這一個浴室，兩個人當然可以同時用不同的浴室洗澡節約時間，但他就是想在這里靜靜地聽著。

    ……雖然這聽起來有一點像變態。

    那天在辦公室胡鬧了一番，白祺身上該看的不該看的地方，他都已經見過了，印象還很深刻。

    彥卓閉上眼睛，聽著水聲，按照記憶中的細節一寸一寸勾勒想象著浴室內此刻的畫面，沒到五分鐘就換了好幾個姿勢，兩條長腿簡直無處安放。

    好一會兒，白祺才一身水汽地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

    他邊擦著頭發，邊好奇地看著彥卓腰間搭著的小毯子：“你這是……冷了？”

    彥卓相當高冷地略一點頭：“嗯?！?/br>
    “那快進去吧，里面很暖和的?！?/br>
    浴室里確實暖和，剛剛使用過它的客人出去之前將水跡收拾得干凈，種種洗浴用品也被從柜子里翻出來，整齊有序地擺放在一邊，方便他繼續使用。

    彥卓回想著剛剛從浴室里出去的白祺，渾身都帶著濕氣，白皙的皮膚也被浴室的水汽熏得微微泛紅，只在腰間隨意地裹著一條潔白的浴巾，肆無忌憚、毫無戒備地在他面前袒露著上半身，頓時又覺得自己剛剛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部位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好在這里只有他一個，又鎖著門，不必擔心被對方撞破之后的難堪。于是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緩緩將手探了下去。

    白祺依然站在原地，拿起手機翻了翻未讀的消息。

    他沒有坐下去，怕還未干的身體弄濕了沙發。也沒有去找睡衣和別的東西，雖然他很清楚這些都在放在哪個地方，但畢竟在彥卓眼里他才第一次到訪，還是不要引起對方的疑心才好。

    方才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的方令維確實像個傻白甜小少爺，完全沒有看出他不想再聊下去的意思，熱情地自顧自在對話框里發了十幾條消息。

    白祺一一看過去，除了道謝，抱怨渣a前男友，還告訴他，jiejie回家了，自己要去問問她為什么不接電話。

    消息最后停留在這兒，再沒有新消息發過來，應該是真的找方令純去了。

    白祺想了想，給他一句一句很耐心地回復了過去，卻略過了最后那一句。

    方家內部有什么恩怨他管不著，也沒法摻和，更何況這兩姐弟未必就是真的不和，方令維也未必真的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小少爺。

    彥卓所處的圈子里，傻白甜當然也有，但按比例來說真的不太高，而且多數是家庭構成簡單，被千嬌萬寵養大的。像方家這種人數眾多又競爭激烈的大家族，白祺覺得養出方令維這樣一個天真嬌少爺的可能性很低。畢竟，哪怕他曾經被認為很可能會分化成一個omega，那也依然是一個在法律上享有同等繼承權的omega。

    但對方熱情主動地跟他來往，他也愿意當自己交了個朋友，畢竟小朋友還是挺可愛的。

    回復完消息，白祺順手翻了翻對方的朋友圈，確實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一個富家子弟。即使他沒有刻意炫富，但是全身上下的名牌，還有很明顯是高消費的日常娛樂生活是難以掩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