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地，微涼清新的風一吹，他臉色漸漸恢復了一點正常，像是從巨大刺激中回過神來，整個人趨于平靜。

    今昭站在那打量著他，男生還是和往常不同，過分安靜，面孔蒼白，長長睫毛低垂著，褪去往日高冷難接近，莫名顯露出幾分羸弱。

    像個病美人。

    今昭腦中不知為何產生了這種怪異聯想，她突然掏出相機，忍不住對他說道：“周北嶼，我給你拍張照吧！”

    他聽到聲響，本能抬起臉，剛好面朝鏡頭，怔愣的瞳孔直直被相機捕捉。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明顯咔嚓幾聲，今昭已經飛快按下快門，把他此刻的樣子記錄定格下來。

    周北嶼回過神，臉上惱怒，白凈肌膚上涌起一絲紅。

    “你在干什么？”

    “拍照啊?！苯裾盐⒈爤A眼，晃了晃手中相機，突然想到什么，興奮提議。

    “對了，我們要不要拍張合影？”

    “...不要！”周北嶼扭過頭，不假思索拒絕，今昭狀似一臉失望的樣子，“好吧?！?/br>
    她放下相機，坐到長椅上，周北嶼身體很明顯地往旁邊挪了挪，和她中間隔開不少距離。

    “.........”

    今昭望著兩人之間的那段空隙，表情一言難盡。

    “你還要玩什么？”旁邊傳來生硬的話語，她扭頭，發現周北嶼沒有看她，臉望向別處。

    今昭想了想：“不玩了吧?！?/br>
    她上下打量了周北嶼一眼，貼心，“你好像有點不太舒服，我們回去吧?！?/br>
    空氣驟然安靜，大概過了幾秒，周北嶼轉回頭，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是研判，

    “那你真的不用再做點別的嗎？”許久，他好像經過一番掙扎，重新移開眼，聲音悶悶傳來。

    說完，應該是怕她誤會，又飛快補充。

    “比如吃點東西，吃完回去?！?/br>
    他抬起手看了眼腕上手表，“剛好中午了?！?/br>
    園內有主題餐廳，裝扮卡通漂亮，價格也相應的昂貴。

    但此時中午，里頭還是擠滿人，大多是小孩子，被家長帶著，興致勃勃挑選著餐廳特意推出的兒童套餐。

    周北嶼和今昭排在前臺處點單，兩人提前打量著墻上菜單，輪到他們，很快點好。

    今昭在他準備付錢時，飛快把自己手里早已準備好的零錢遞過去，轉頭認真同他說，“我請你?！?/br>
    她在周北嶼出聲反駁前，先說明，“這次是我脅迫你出來的，無論如何，都應該我請你?！?/br>
    周北嶼被那個“脅迫”的詞語震住，愣神兩秒，收銀員已經接過今昭手里的錢把單子打了出來。

    “25號，聽到號碼過來取餐~”

    兩人一同往餐桌區走去，周北嶼想說些什么，正常流程這時候應該說那下次我請你，可他清楚知道，兩人不會再有下次。

    “那等會我請你吃甜點?！彼詈笾荒苓@么說。

    漂亮的價格相對應的，是套餐漂亮的擺盤，周北嶼點的是一份中規中矩的午飯套餐，飯和湯都搭配的很有食欲，今昭心血來潮，點的是兒童套餐，造型可愛，還贈送了一個卡通人物小掛件。

    只是兩份食物份量都一般，剛好填個大半飽，很快便吃得差不多。

    兩人出去，走到餐廳門口外。

    “你想吃什么？”周北嶼問，然后補充了一句。

    “什么都可以?！?/br>
    烈日炎炎，綠樹如茵，遠處有成堆的氣球浮在半空中，商鋪窗口頂端綴著紅白相間的波浪條紋。

    今昭眼睛望著那邊，臉上露出驚喜地笑，“我想去吃冰淇淋?！?/br>
    販賣冰淇淋的小窗口，溫暖清新，工作人員手里拿著蛋筒，機器底下卷出粉色或者白色的云朵。

    前面排了兩個人，很快到他們，今昭要的是草莓味，周北嶼明顯遲疑了下，才開口點單：“原味?！?/br>
    他顯然并不常吃這種東西，拿到手里神情很微妙，看她舔了幾口后，才慢慢地，低下臉試探咬了口。

    下一秒，眉頭微皺。

    今昭余光偷偷觀察著他，憋不住笑。

    兩人拿著冰淇淋往外走，沿著出口的方向，前面有個必經的大型游樂區，正巧在搞活動，上演著泡沫水槍大戰，還有套圈、抓娃娃、情侶默契大考驗之類。

    人特別多，把道路擠得都有點水泄不通，今昭謹慎躲避著，沿著最外端路面，小心往前走。

    周北嶼跟在她身后，旁邊的人群興奮激動，時不時擠到外面，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被沖散。

    今昭走了一段，沒有聽見動靜，忍不住回頭找他，“周北嶼...”

    她剛看到不遠處的男生，話還沒說完，身體突然被正前方一股力道重重往外推，有人撞到她身上，同時弄翻了她手中的冰淇淋。

    “??！”一聲尖叫，蓋過她原本的驚呼聲，有女生崩潰的叫喊，“我的衣服！”

    今昭站穩平復好心神看過去，面前多了一個白裙子女生，她正低頭匆匆查看著自己裙子，黑發長發垂落下來，粉色的冰淇淋糊在她胸前，融化的奶油緩慢往下滴，有些甚至沾到了她發尖。

    “你怎么走路的！”女生一看清自己身上的慘狀，頓時繃不住了，朝她大聲質問。

    今昭緩緩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

    “怎么回事？”旁邊一個男人先擠了出來，擁住女生肩膀，細細查看過她裙子上的狀況后，抬頭沖她怒氣沖沖。

    “你沒長眼睛嗎？往別人身上撞，吃東西走路不會小心點，你知道這條裙子多貴嗎？！”

    男人嗓門很大，不留情面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頓時引得周圍人看來，今昭拿著手里殘余的冰淇淋，緩緩咬字清楚地說。

    “是她先撞過來的?！?/br>
    “你說什么？——”男人擰眉沉聲，怒意更甚了，甚至不由分說抬手朝她肩膀推來。

    今昭本能往后退了一步，抗拒地盯著他那只手，肩膀往里縮了縮，正準備說話之際，身后一只手臂橫過來，從天而降，抓住了男人不依不饒伸過來的手。

    周北嶼聲音淡淡在頭頂響起。

    “說了是你女朋友先撞過來的，你干什么？訛詐嗎？”

    “你說什么？”對面男人不可思議皺眉，氣笑了，“我訛你們？”

    他說著再度往前兩步，高大身軀無聲壓迫，警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br>
    “如果你們一定要糾纏，那就報警，旁邊應該有不少目擊證人，不行還可以讓園區查監控?！敝鼙睅Z不著痕跡往前一步，身體半擋住今昭，語氣很冷靜，漆黑眼眸毫無波動。

    男人氣血上涌，正欲伸長脖子和他們再爭論一番，他身后的女生伸手扯了扯他衣服，臉色很不好。

    “算了，不和他們計較了，我衣服都弄臟了，趕緊去找個地方洗洗?！彼曇舨淮?，周圍卻聽得很清楚，男人一口氣頓時卡在那，不甘不愿憋下去，手指沖他們指了指。

    “這次先放過你們?！?/br>
    他口型輕動，似乎無聲咒罵了句什么，今昭沒太聽清，她只看到少年擋在她身前的肩膀，清瘦堅硬。

    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從她心頭涌現出來，無法言說的，微妙的酸澀和復雜。

    兩人最后走出了游樂園，站在門口，今昭認真地說，“周北嶼，我送你回家吧?！?/br>
    第13章

    這句話落地，對面周北嶼的神情一言難盡，他大概也沒想到會從一個女生口中，聽到“送他回家”這種詞。

    他毫不猶豫拒絕了。

    “不用了?！?/br>
    “但是你今天才受了那么大的...驚嚇?！苯裾阎虚g停頓了下，為了選擇合適詞匯。

    她用一種陳述的語氣：“作為活動的組織和提議者，我有義務保證你安全到家?！?/br>
    周北嶼：“你不送我我更安全?！?/br>
    今昭：“.........”

    周北嶼往公交站臺走去，今昭手攥著包，一言不發低頭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抵達公交站臺，影子被拉成平行的一道長條。

    “你坐幾路公交車？”氣氛安靜中，今昭沒話找話，周北嶼目不斜視望著前方，沒有搭理。

    “你現在還有哪里不舒服嗎？”她艱難的，又想出一個話題。

    這次旁邊的人有反應了。周北嶼面露不善，沉沉瞪她。

    “對了，我們回家好像是一個方向?！苯裾鸭敝猩?，把目光放到公交站牌上，轉移話題。

    “如果對方不想說話的時候?！敝鼙睅Z隱晦的，毫不留情說，“你也可以保持安靜?！?/br>
    “.........”

    今昭默默閉嘴了。

    公交車來了一趟又一趟，兩人始終安靜站在那，終于又等了一會，標記著23路的公交車遠遠駛來，旁邊的周北嶼有了動作。

    他走上去，投幣，身后跟著一道影子也默默投下了硬幣。

    聽到清脆響聲，以及地上投落的，跟隨著的那道身影，周北嶼已經放棄抵抗，在旁邊單人座中間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今昭無聲降低存在感，在他后面的座位坐下。

    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地隨著公交車，看過窗外變換的風景，直到過了很久，榆水巷的藍色路牌出現在視線。

    “榆水巷到了，乘客請帶齊行李物品從后門下車?！?/br>
    到站播報音響起，周北嶼頓了頓，起身時，不可避免看向身后的人。

    女孩正安分坐在那里，仰著臉望他，難得安靜下來的眉眼，在此刻有種莫名的乖巧感。

    他稍作停頓，還是說：“我到家了，你自己回去小心?！?/br>
    周北嶼下車了。

    車門打開又閉合，車廂好像突然冷清下來。

    今昭獨自坐在車上，百無聊賴，點開手機軟件，找出了一個名為盛風的對話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