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那些的(2021)
我在距家里一小段路上的公車站牌處見到趙寬宜。 趙寬宜去讀美國學校了,不需要穿制服,他的衣著打扮比他周圍同校的朋友可算素凈。也還是有點不同,他又長高了,倒彷彿再瘦一點,下巴尖尖的。他身邊有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子,天氣這么冷,她穿著一條很短的裙子。兩人站著聊天。高中入學后,我跟趙寬宜在平日通常不會碰見,雖然住得近,幾乎也不曾在路上巧遇,一時很驚喜,就出聲喊他。 趙寬宜停下說話,轉頭看來:「程景誠?」 那女孩子也掉過了頭。我才發現她五官有些深刻,透白的皮膚,氣質成熟。她倒張著一雙大眼睛,朝我打量。 我依舊上前,開口:「你怎么在這里?」 趙寬宜道:「放學了?!?/br> 已過五點鐘了,我道:「你們不是三點半下課嗎?」 趙寬宜不回答,他只是指一指身旁的女孩子,對我介紹:「natasha?!?/br> natasha笑笑,道:「嗨?!?/br> 我也笑道:「嗨?!?/br> 她說英文:「你是我們學校的人嗎?」 我穿著高中的制服,明顯不是。她又這樣問。我道:「不是?!?/br> 趙寬宜道:「他是附中的?!?/br> natasha點一點頭,問我的名字:「認識一下,以后去你們學校找你玩?!?/br> 我還沒回答,趙寬宜岔道:「不要去,他們學校很嚴格?!?/br> 我用中文反駁:「我們校風很自由的?!?/br> 趙寬宜道:「哦?!?/br> 我道:「你就要回家了嗎?」 趙寬宜道:「差不多?!?/br> natasha朝他看去,「你要回家了?」 趙寬宜道:「嗯?!?/br> natasha微微地噘起嘴巴。她瞥了我一眼,又看看趙寬宜,道:「再見吧!」便轉身走了。 我道:「她住附近嗎?」 趙寬宜聳肩,他道:「你也要回去了嗎?」 我點頭。他邁開腿,我也跟著往前走。我道:「剛才那個女孩子,她的頭發是紅色的?!?/br> 趙寬宜道:「她母親是俄國人?!?/br> 我點了頭,走了幾步問他:「你們是同學?」 趙寬宜道:「嗯?!?/br> 我感覺他似乎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沒有再問。我道:「我們快段考了。你們學??荚噯??」 趙寬宜道:「作業比較多?!?/br> 我道:「我們也有作業?!?/br> 趙寬宜道:「你什么時候段考?」 我道:「月底。怎么了?」 趙寬宜道:「我們學校週六有個活動,對外開放,你來嗎?」 我想起放學時,社團二年級學長特地來提醒週六集體出游的事。我朝趙寬宜看去,他也看來,等著我回答。我道:「幾點開始?」 趙寬宜道:「我再告訴你?!?/br> 我點頭。 走到了他住的社區大樓。他道:「對了,不然你順便帶走,那本書我看完了?!?/br> 我有些記不得借了他哪本書。不過我很久不去他家里了。我想了想道:「好?!?/br> 趙寬宜家在十六樓。乘電梯上了樓,他自己開了屋門,里頭靜悄悄,沒有光線。他把燈都打開了。他讓我進去,在后面關門。 我道:「張阿姨不在?」 張阿姨是趙寬宜母親請的幫傭。趙寬宜換掉了鞋子,找了一雙拖鞋給我:「看起來不在?!?/br> 我換了上去,跟在他背后:「阿姨呢?」 趙寬宜道:「可能去打牌了?!?/br> 我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問他繼父的去向。他家中的佈置風格與我家里完全不同,各處講究精緻,隨便一個花瓶都有點來歷,都是他母親的珍藏。他開了他房間的門,回頭叫我:「進來?!?/br> 我走了過去。趙寬宜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紅皮書,他遞給我。我見到書名,也就記起來了,這本書他借了至少有一年了,推理小說。我道:「你現在才看完?你覺得怎樣?」 趙寬宜道:「不怎樣?!?/br> 他坐到電視機前,把它開了。電視畫面是藍色的,沒有任何節目。前端接了一些線路,與一臺電動游樂器相連。他拖來一個大盒子,低著頭挑選游戲卡匣。我瞧著,便道:「你要打電動,那我走了?!?/br> 趙寬宜抬頭看來,道:「不玩嗎?」 我望著他一下子,片刻道:「我不能待太久?!?/br> 趙寬宜道:「我幫你打電話?!?/br> 我道:「我看我自己打好了?!?/br> 趙寬宜道:「電話改放到茶室了?!箍墒怯终酒饋恚骸杆懔宋規闳グ??!?/br> 他母親在家里另一個房間設了茶室,小巧的一個房間,像是一間小客廳,但看起來又比客廳隨意舒適。電話機放在一張高窄的雕花的桌上。我拿起話筒撥號碼,那頭遲遲沒人來接聽。我向趙寬宜看去,他坐到沙發上,拿起茶幾上一副撲克牌,隨便地洗牌,反覆了好幾次。他微低著眼,神氣安靜。他的頭發有點長,他把幾綹頭發勾在耳朵后。 終于有人來接電話,是徐姐。她說父母親在談話,不方便過來聽。我請她轉達我會晚歸的事,就切斷了。我放下話筒,趙寬宜轉頭看來。他道:「本來我可以在房間裝一臺電話?!?/br> 我道:「為什么不裝了?」 趙寬宜洗著牌,道:「uncle覺得不好。后來我也覺得不好,有人打來,我就不能假裝不在家?!?/br> 我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指控他:「那我上次打來阿姨說你不在,你是裝的?!?/br> 趙寬宜看來,抬起眉:「我有哪一次沒有接你的電話?」 我聳了聳肩。他哼了一哼,繼續玩著他手上的撲克牌。我看他一眼:「你還不剪頭發?」 趙寬宜道:「下個禮拜才去?!?/br> 我道:「為什么要等到下禮拜?」 趙寬宜只道:「染發怎么樣?」 我一愣,道:「你mama答應嗎?」 趙寬宜似不以為然:「她自己也染發?!雇A艘幌掠终f:「外公外婆可能不喜歡。下週末要回去吃飯,等去過了再染,他們之后要到法國探望姑婆?!?/br> 怪不得他要等到下個禮拜才剪頭發。 我道:「如果我的頭發像你這么長的話,早就被教官罰了?!?/br> 趙寬宜朝我看了一看,「你這樣也不夠短?!?/br> 我摸摸腦后,手指有些刺癢。道:「夠短了?!?/br> 趙寬宜把撲克牌重新洗過,切了一半,湊到我面前:「抽一張,不要告訴我花色」 我照做了,看了一眼,方塊七。他要我放回去,再次洗牌,將這半副牌放在桌上,揭開最上面的一張。我瞪大了眼,剛才的方塊七。我道:「怎么做到的?」 趙寬宜笑著,怎樣也不說。他伸手把撲克牌弄亂了,站起身:「去打電動?!?/br> 我也站起來,跟著他回到他的房間。我們玩了音速小子。這中間他母親趙小姐打了通電話回來,她果然去打牌了,她講張阿姨有事請假,他繼父也有個應酬,晚上不會太早回去。 后來我實在不能不回家了。他道:「我跟你一起下樓?!?/br> 我想了想,道「要不要到我家吃飯?」 趙寬宜看著我,「你爸爸不在家?」 我道:「我想他現在應該出門了?!?/br> 趙寬宜道:「哦?」 我不想讓他知道父母親最近總是在吵架,父親常常深夜了也沒有回來。我道:「剛才打回去,我媽說他要去應酬?!?/br> 趙寬宜點頭。我看他:「要不要來?」 趙寬宜道:「不然阿姨嚇一跳,你先打電話回去說一下?!?/br> 我就又借了電話打回家。這次母親親自接了,知道趙寬宜要去,非常歡迎。至于父親也真是又出門了。我向趙寬宜道:「好了,走吧?!?/br> 趙寬宜道:「嗯?!?/br> 回到我家里,母親叫徐姐又多做了兩道菜。在飯桌上,她頻頻與趙寬宜說話,問了他許多學校的事。趙寬宜看起來毫無不耐煩。母親幫他夾了幾次菜,我看看他的樣子,出聲阻止。這時候電話響了,一會兒徐姐來喊母親去聽。趁著母親走開,趙寬宜馬上把他碗里的兩樣菜夾到我的碗中。 他道:「你快吃掉?!?/br> 我道:「你不吃皮蛋?」 他搖頭:「太臭了?!?/br> 我道:「炒雞丁也不吃?」 他道:「老掉了?!?/br> 我道:「挑食鬼?!?/br> 他再次催促我吃掉。我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他倒是笑了起來。我也沒辦法了,嘆了口氣,替他吃了。 隔了兩週,週六出去見面,趙寬宜剪發了,但是顏色沒變化。他上週日下午去了發廊,本來他也選好了顏色。他道:「差一點?!?/br> 我問他:「你選了什么顏色?」 趙寬宜似想想道:「亞麻綠?!?/br> 我想像不到那是什么樣的顏色。也無法想像那個顏色在他的頭上是什么樣子。我道:「后來怎么沒有染?」 他外婆陪他去,阻止了。他道:「外婆不答應?!惯€叫發型師把他的頭發多修剪一些。他抬手撫摸已經沒有發絲遮掩的脖子,「太短了,好冷?!?/br> 我瞧瞧他的樣子,比起我周圍同齡的人完全不算短。我道:「你之前留得太長了?!?/br> 趙寬宜將圍巾圍到脖子上:「冷死了?!?/br> 我不以為然:「哪有這么冷?!?/br> 趙寬宜便伸手過來,兩掌貼在我的臉頰:「我的手這么冰?!?/br> 我頓住,只看著他。他笑了笑,又捂了一捂我的臉,便松開來。他道:「怎么樣?涼不涼快??!?/br> 我隱約別開眼,「嚇我一跳,冷死了?!?/br> 他笑了起來。他道:「先不看電影了,我想買手套?!?/br> 我看著他把他的手放進了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