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聞舒在房里東翻西找，把自己曾經記錄關于ai數據資料的筆記本、紙張、usb等等任何可以儲存文字圖片的工具全都翻出來，然后抱著那疊可能有“暗號”的資料坐到電腦前，開機。

    然而開機之后他就開始發呆，直到登入畫面出現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

    他先想著要不要去樓下找吳慬？吳慬和自己父母在聊什么？

    又想著那個不起眼的暗號在哪？或許不是不起眼，而是每天都能看到所以失憶后的他不會特別意識到？

    思緒亂七八糟，腦子開始犯疼。

    最后，當他決定先去找吳慬后，剛打開房門就見到弟弟姜聞曦站在門口。

    「站這干嘛？」姜聞舒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你真的什么都想起來了嗎？」姜聞曦也懷疑地看著自家大哥。

    「關你什么事？難道你心虛了？」姜聞舒嗤笑一聲。

    「我要心虛什么，架是咱倆打的，當時如果我沒拉住扶手就會和你一起滾下樓去了，只能說你比較倒楣?！菇勱芈柭柤?，不以為然道：「那是場意外，你摔下樓后我發現你不醒人事就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我自己身上也都是傷，左手還脫臼，雖然傷是比你輕但也沒好到哪去?！?/br>
    姜聞舒對于摔下樓這事記憶是模糊的，經過姜聞曦這么一提倒是慢慢想起來一些過程。

    「如果不是你想趁我不在家時偷跑到我房間，哪會發生這種事？」他不悅地說：「就算不提這件事，我昏迷期間你拿走我的手機，擅自使用我的電腦想竊取我的研究資料又要怎么解釋？如果真要我說，我還可以合理懷疑讓我摔下樓的事就是你的計劃之一?！?/br>
    姜聞舒說完后只冷冷地看著他，試圖從對方的表情判斷是否如他猜測。

    姜聞曦“呵”了一聲，帶著一點嘲諷的語氣回道：「我是很想得到你設計的ai專利沒錯！如果拿到的話對公司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會讓公司有損失；基于這點，故意傷害是犯法的，我沒必要拿自己前途開玩笑?！?/br>
    「姜聞曦，偷竊和侵佔也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姜聞舒懷疑自己弟弟讀書都讀到背后去了。

    「懂，怎么不懂？」姜聞曦后退幾步靠著墻，雙眼直盯著姜聞舒道：「所以你現在想怎么樣？清醒了，要跟我對簿公堂？」

    「對簿公堂倒不至于，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從我來美國后你就對我帶著敵意，很多次我都想找你好好談，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br>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姜聞曦一副聽到笑話的表情，「是了，你一直在想著那個初戀情人，想得失魂落魄心神不寧，一副行尸走rou的模樣讓爸媽擔心的要命，又怎么會在乎我們在想什么？」

    他站直身子邁步走到姜聞舒面前大吼道：「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說！」

    **

    在樓下交談的三人聽到樓上傳來怒吼聲全都嚇了一跳。

    吳慬心里不安，對姜父和姜母說了句“我上樓看看怎么回事”就立刻跑走了，留在客廳的兩人頭一次聽到二兒子這么激動的聲音，心里有不祥的預感也急急忙忙衝上樓去。

    「你還沒回來前，都是我跟在爸媽身邊幫忙公司的事，雖然我年紀比較小，但為了會學經營公司幫爸的忙，除了自己在高中課馀之時進修外，到大學選的也是相關科系；求學這段時間內，我只要有空就會到公司實習，爸也帶著我學了很多職場的事。但你回來后他們就變了，儘管你表達你不愿意接手公司，爸還是希望你當接班人，幫你安排了大學，選了科系和輔導相關課程。你每天不情不愿地學習，不情不愿地去公司爸也沒不高興，還要我幫幫你，為了不想讓你因為一個人而放棄自己的人生，為了你的前途，他們試著和你溝通但你聽不進去，所以他們選擇了極端的方法讓你回歸正常的生活！可笑吧？我這幾年的付出算什么？我的努力算什么？你一出現我就什么都不是，只因為你是大哥，因為他們想補償你，但這對我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姜聞妍這時也從自己房間走出來，感覺得到她有些害怕這種衝突場面，可是她還是走到二哥身邊輕輕拽住了對方的左袖。

    姜聞曦被meimei輕扯了一下，原本憤怒的情緒被打散了些，他瞄了對方一眼后將視線轉到一邊，急促的呼吸顯露出他依然無法平靜。

    「你跟爸媽談過嗎？」姜聞舒聽完反倒不生氣了，看著弟弟問道。

    「談過，但他們給我一句“你年紀還小，先讓你哥帶著你”就輕描淡寫帶過了?！菇勱靥а?，自嘲地笑了笑：「你聰明，你學習快，又加上你年紀稍長，這樣和客戶談事情時也比較有說服力；我年紀小，不會做人，光學看財報就學了三四個月，爸爸覺得我還上不了抬面，所以把原本要給我的位子留給你，要我多跟你學習?！?/br>
    他轉頭看到站在樓梯口的吳慬和自家父母，失落道：「聞妍也為了要進公司幫忙選了相同科系，但她對經商的興趣其實不大，可是爸媽希望這間公司讓我們三個人一起做下去，所以她還是選擇聽爸媽的話?！?/br>
    姜聞舒一言難盡，將視線放到meimei身上，用眼神詢問她：是這樣的嗎？

    姜聞妍輕咬著下唇，為難地點點頭。

    「只靠我一個不行嗎？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信任嗎？」姜聞曦看向姜父，「爸給我一個條件，他說如果我能說服你把ai專利用在公司上，他會把項目交給我做，如果達標就會考慮讓你把位子給我，他說反正你也沒興趣接，正好這時候看看我的實力到哪?！?/br>
    「這間公司最后本來就是會給你的，爸媽沒跟你說我只是暫時回來代職，等你大學畢業后工作上軌道了就還給你嗎？」姜聞舒不解，「當初我會答應先接公司，就是因為和爸媽談了這個條件，難道他們沒跟你說？」

    姜聞曦和姜聞妍一臉震驚，同時搖搖頭。

    「所以，你見我一直不肯把專利交出去，就出了下策對我動手嗎？」

    「我沒要對你動手！」姜聞曦覺得這齣鬧劇真是夠了，又開始生氣道：「被你發現我要進你房間，所以我們打了一架，你摔下樓后昏迷；在你昏迷期間我試圖找出和ai相關的數據，我是想自己寫一個，不是要用你的。電腦相關的部份我自認不如什么頂級駭客，但資訊工程類的學習我還是有自信的，如果可以找出你代碼里的不同處，或許我也能做出一個不同于現在普遍應用的ai?！?/br>
    他深吸了一口氣后看著姜聞舒。

    「我承認我以前很幼稚，用了很多莫名奇妙的手段排斥你，傷害你；我以為你會鬧著回去，因為你不喜歡這里，但是你沒有。你明明回來的時候那么傷心難過，為何過了一個暑假后又改變態度？我好奇之下一查，才知道爸媽找催眠你，要你心無旁騖地學習，也因為知道你喜歡同性，想趁你什么都不記得時幫你找異性對象，只要你沒發現異樣繼續配合他們，等一切水道渠成，生米煮成熟飯，那時就算你想起吳慬也不能再反悔了?！?/br>
    「聞曦！」姜父和姜母尷尬的開口，阻止二兒子繼續說下去。

    無論大兒子是否真的想起了一切，但把事實赤裸裸地說出來還是讓他們非常難堪。

    「你們憑什么這樣對我？」姜聞舒怒了，對著父母道：「我一直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執著？你們把我接回來的用意到底是為了什么？安排我的人生，安排我的伴侶，讓我像聞曦聞妍一樣任你們擺佈？然后假裝兄友弟恭地接手你們那自以為了不起的公司，是嗎？」

    「姜聞舒，你冷靜一點?！箙菓[匆匆走到姜聞舒身邊握住對方的手，強迫他看著自己后低聲道：「既然都知道了就坐下來好好談，覺得憤怒的不是只有你?！拐f完他看了一旁的姜聞曦和姜聞妍一眼。

    兩人沒有說話，一個一臉麻木，另一個滿臉悲傷。

    現場瞬間沉默，吳慬只能硬著頭皮道：「那、那個……我們去客廳聊吧，好嗎？」

    他輕輕捏了下姜聞舒的手心，眼神里有滿滿的擔憂和一些些的無措。

    姜聞舒見到吳慬這表情既心疼又憐惜，心想把男朋友捲進自家這種烏煙瘴氣的事里著實委屈了他，怒氣平息了不少。

    于是，他給對方一個安撫的微笑后，溫柔地說“好”。

    **

    客廳里，姜聞舒緊牽著吳慬的手，兩人在三人沙發上併肩而坐。

    姜父和姜母坐在雙人沙發，而姜聞曦則靠坐在姜聞妍坐的單人沙發扶手上。

    每個人都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繼續剛剛的話題，只能安靜如雞。

    吳慬頻頻偷瞄姜聞舒關心他的情緒反應，后者感受到男朋友的心情，只是把牽著的手偷偷改成十指相扣，告訴對方：我沒事。

    見姜聞舒的情緒還算穩定，吳慬這才放下心來，把視線放到其他人身上。

    只見姜母眼眶紅了一圈無聲地啜泣著，而姜父垂著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姜聞曦可能是因為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雖然還是一臉不高興的表情，但精神是比較放松的。

    而meimei姜聞妍猶如驚弓之鳥，這邊看一眼那邊看一眼，無所適從。

    姜聞舒知道內情后反而冷靜下來，于是他認為在這個時候是把自己回來的目的實現的好時機。

    「關于我的部份，有些話我就直接說了?！顾笪Ｗ溃骸傅谝?，公司的事我已經放給聞曦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是回國內和吳慬還有幾個好朋友開個工作室，志向不遠大，但圖個安穩自在；第二，爸媽找催眠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雖然無法諒解，但也證明我真的無法和異性交往，我是同性戀，這是事實，不管你們能不能接受，我只會和一個人在一起，就是吳慬?！?/br>
    姜聞舒看著姜父，忽然不知該用什么態度面對自己的父親，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后接著說：「爸，剛剛聞曦在樓上說的那些話您肯定也聽見了。沒錯，我不接手公司您肯定很失望，您和mama不告訴他們我們曾經談過的條件，就是或許還心存一絲希望，期望我能回心轉意留下來，關于這件事我只能和爸媽你們道歉，我真的沒這個意愿；不過有件事我真的很感激爸媽的理解，今天你們對吳慬的友善，我就知道你們不會再阻止我們在一起了……」

    他說到這里時，姜父只是擺擺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公司的部份我是真心希望你們能和聞曦和聞妍再做商量，有心的人一定會比無心的人做得還要好還要努力，若是爸覺得聞曦還有不足的部份可以多讓他學習，他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和機會。關于公司要引進ai的事我會幫忙，都是自家的公司我不可能袖手旁觀；但我這次寫的ai是沒打算公開的，因為這是要送給吳慬的禮物。如果你們愿意等，等我回國后把工作室成立了，就可以專心開發公司想要的ai?！?/br>
    「你真的要回國？」姜父和姜母同時開口。

    「是，我喜歡待在國內，那里有我熟悉的環境，有我的朋友，有從小長大的家，還有值得回憶的許多事，這次帶吳慬回來，除了是要正式介紹他讓你們認識外，也是要告訴你們，我不待在美國了?！?/br>
    姜聞舒嚴肅而認真的神情讓姜家父母知道大兒子鐵了心的要回去，說再多也不可能留下的。

    不過，本來就不是每個家庭成員都一定要住在一起才代表是一家人，有時或許帶點距離，一家人反而更能和睦相處。

    尤其在他們對孩子做了那些過份的事情后……

    就當給彼此時間緩緩，只是那份愧疚和歉意是不可能消失的。

    「唉……」姜父嘆氣，聲音沙啞地回了句“就這樣吧！”便起身上樓，臉上滿是疲憊。

    姜聞舒望著父親的背影像是瞬間老了幾歲，內心有些酸澀。

    他明白父親知道無法改變自己的堅持，但短時間內要接受他們也不可能，只好選擇退讓。

    這是固執的父親最大的讓步了。

    姜母拿起面紙擦了擦眼淚，從被大伯訓話后她就一直處于后悔的情緒里，她明知道孩子間的矛盾卻視而不見，以為是小打小鬧，以為一家人哪會有什么大仇怨？她知道丈夫的頑固，但她也看到丈夫因為頑固而成就了這個事業和家庭，所以她認為讓孩子照著丈夫的想法去走也不會有問題。

    但她忘了孩子也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想法，若不是聽到二兒子在樓上不甘的怒吼，她或許還會繼續自欺欺人。

    身為一個母親，她失格了，照顧孩子不是一昧地想著“這樣是為他好”或“他這樣比較好”就可以的。

    「今天讓阿慬看笑話了?！顾粗鴧菓[一臉歉意道。

    「沒事的，我媽常說都是一家人把話說清楚就行，事情能解決才是最重要的?！箙菓[不知怎么回答比較適當，畢竟他們吳家一向和樂融融，雖然父母會拌嘴，但兄弟間真的是兄友弟恭。

    今天這種吵鬧他只在母親看的家庭倫理劇里見到過。

    再者，這是姜聞舒家里的家務事，他現在只是一個外人，要勸架什么的也不適合，最多拉住姜聞舒讓他不要暴走而已。

    「媽，時間不早了，我等等先帶阿慬回飯店了?！?/br>
    「??？其實你們可以住下來……」姜母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時鐘，九點半。

    她知道剛剛發生那些事很糟心，但她還是希望大兒子留在家。

    「阿慬沒帶換洗衣物過來，我帶他到飯店后再回來也晚了……」

    姜母最怕的就是這樣，她知道大兒子這一走回家的機會就少很多，所以才想多留他們一會兒。

    吳慬看出姜母的心事，立刻接著說：「姜阿姨，這次我來得匆忙，等我們工作室成立后聞舒還會再帶我回來，所以您不用擔心?！?/br>
    姜母不敢看大兒子，生怕大兒子反悔拒絕，只能拉著吳慬的手趕緊對他說：「好、好……就這樣說定了?！?/br>
    吳慬見姜聞舒牽著他就要去玄關換鞋，忽然想起什么便急忙問了句：「你說要找的東西找到沒有？」

    姜聞舒這時才想起自己回家的另一個目的，全被姜聞曦那小子一鬧都忘光了。

    他“哎呀”一聲又拉著人轉身快步上樓，心想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遺漏掉，再上去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