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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對他生氣,他有一百種辦法讓她消氣,重新露出笑靨。 他似乎精通魔術, 憑空變出玫瑰花, 只是他會的魔術中最不起眼的一種。他對撲克牌的駕馭能力令人震驚, 在他的手中, 撲克牌就像印度街頭隨著笛音起舞的蛇一樣溫馴。和他打牌,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贏過他,但只要她露出氣惱的模樣,不管她手上的牌多么劣勢,總能奇跡般反敗為勝。 她生氣地質問他,是不是他在搞鬼。他卻溫柔地說:“德·夏洛萊太太,可否請你講點道理。我起碼離牌桌有半米遠?!?/br> 她氣鼓鼓地想,誰說離半米遠就不能出千了?她忘了在哪里看過,有人已經發明出了一種不碰撲克牌就能出千的絕技……是在哪里呢?噢,該死,他為什么還叫她德·夏洛萊太太? 她皺起眉毛,直說了出來。 他頓了頓,聲音很冷淡:“難道你不是德·夏洛萊太太嗎?還是說,你讓我叫你伯爵夫人?” 因為這句話,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怒沖沖地把他送的小玩意兒,推到地上,惱火地大叫起來:“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我根本不喜歡蘭斯,我喜歡的是你——你要是不信,你可以滾蛋!” 她氣得漲紅了臉,他卻站在陰影里,抱著雙臂,一言不發,像是沒聽見她怒氣沖天的告白一般。 于是,她更加生氣了,蓬勃的怒火趕走了剩余的理智。她像毛發倒豎的野貓似的,在屋子里團團轉,摸到了父親留下的小左輪,把子彈塞進轉輪里,咔嚓一下按下擊錘,瞄準他,冷冷地說: “我說,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回答我!” 莉齊心想:“我終于被逼到這一步了,拿槍指著他,讓他相信我喜歡他?!?/br> 他卻不置可否:“如果開槍能讓你消氣的話,你開槍吧?!?/br>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這輩子不想回憶第二遍。她當然不會開槍,但她忘了一種可能性——擦槍走火。他們剛見面時,他就冷嘲熱諷過她不怕擦槍走火。沒想到這一次真的走火了。 她忘了自己最終把槍口朝向了什么地方——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只記得走火的那一刻,他終于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但她沒能看清他的臉龐,她已經被嚇傻了,雙膝發軟,坐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煙霧帶著轟響騰開。 手-槍掉落在地毯上。 他似乎摟住了她,又似乎是因為中槍而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幾乎快要哭出來,渾身顫抖著,不知道有沒有打中他的要害:“你為什么要讓我開槍……我……” 他用手指輕輕地梳了梳她的頭發,一邊從口中拿出一顆子彈,一邊低聲安慰她:“我只是想給你表演一個魔術,用牙齒銜住子彈。我以為你開槍發泄后就能消氣。別哭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錯?!?/br> 她呆呆地望著那顆子彈,放聲大哭起來,簡直想要咬死他。他抱著她安慰了一個下午,用盡了各種辦法,卻還是無法消除她心中的恐懼。 她漸漸意識到,他是一個冷靜的瘋子,只有瘋子才會認為,表演吃槍子兒能讓情人消氣。 即使他們已經與真正的情人毫無區別,她也還是無法接近他的內心,甚至摸不透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體溫跟其他男人一樣炙熱,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爐,毫無征兆地攥住她的手腕時,能讓她像被燙傷似的微微哆嗦。 同時,他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她和他在街上散步時,她永遠無法看見他的身影,他的聲音卻總能在她的耳邊響起,就像貼在她的耳邊說話一般。 他似乎去過很多地方,學識最淵博的教授也不會比他懂得更多,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會無話可說,除非他主動結束話題。 有一回,她故意不跟他說話,無論他怎么哄她,都一語不發。即使他用上了那種她最喜歡的、溫柔到極點的聲音,她也只是歪了歪頭,不聲不響。 不過最終,她還是詫異地“啊”了一聲,因為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從她的羽毛帽子底下鉆了出來。 他就是這樣,神秘而強大,近乎無所不能,牢牢地控制著整個局勢。 即使她在暴怒之下,不小心擦槍走火,他也能使不可能變為可能,從口中取出子彈,云淡風輕地告訴她,他攛掇她開槍,只是想表演一個魔術。 她似乎永遠也無法駕馭他。 她已經走進了沼澤里,卻發現只有岸邊是泥沼,越往前走,越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潭。 她以為只要足夠了解他,就能安全回到岸上,誰知越是了解他,兩腳在泥潭里陷得越深。 幽暗的潭水已經漫到了她的肩頭,她冷得發抖,牙齒簌簌打戰,唯一能感知到的溫度,是他若即若離的滾熱呼吸。 他就在旁邊注視著她,仿佛幽靈一般,冷漠、評判、壓抑地注視著她。 是的,事到如今,他仍然在壓抑著什么。 她心跳不已的同時,又一陣毛骨悚然——難道他的感情還沒有完全釋放出來? 他的感情為什么會這樣濃烈,這樣深沉,這樣令人恐懼? 她又害怕,又好奇,已經不知道是自己在往前走,還是湖水在推著她前進了。 她會被黏滑的苔蘚絆倒嗎?她會碰到可怕的野獸嗎?她會被濕黏的湖水侵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