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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想好要怎么回答。 他趕來的實在匆忙,迦陵那只鳥風風火火與他傳信說阿霜去喝了花酒, 他情急之下趕到,還沒來得及思索清楚就又是一番折騰,以至于現在還沒能徹底回神。 小孔雀腦袋暈暈乎乎的, 因此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要不要借此跟阿霜說明,是他送的呢? 不行。 阿霜什么都忘了,也并不喜歡他,他如果此刻亮明身份, 阿霜只會覺得他莫名其妙, 反而更加戒備他。 還是不行。 但若是把自己的心意白給別人頭上, 那就更不行了, 簡直是自掘墳墓。 洛長鶴此刻完全忽略了自己從前就是自掘墳墓的大師。 已經嘗到被人親親摸摸滋味的小貓, 從前或許還可以可憐兮兮的自欺欺人安慰自己并不需要,可到了現在,怎么還能甘心把主人讓給其他野貓呢。 他于是略一停頓, 終于開了口, 慢慢說道:是有人給我的。 一旦開了口, 剩下的話就說得容易了些, 他又補上一句:是有人托我轉送給您的。 相凝霜一愣。 有人托你轉送給我? 洛長鶴輕輕一頷首,又偏過頭去低咳了兩聲。 他在對待與她有關的事情上素來謹慎,此刻裝病也裝得一絲不茍, 每隔一柱香的時間便輕咳幾聲,分毫不差。 相凝霜自然沒有注意到這種小事, 只是略顰了細細的眉頭, 還有些愣怔。 竟然真的有送玉硯這回事。 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和證實自己的記憶真的出了差錯的心情還是很不一樣的, 她心底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仍然很謹慎的多問了一句:你是什么時候送我的東西? 洛長鶴略一頓,如實作答:尋南六十一年秋,就在醉春閣。 修士歷法混亂復雜,荒古時代不可考據,眾神時代帝尊稱雄,太古時代妖魔亂道,到了成仙路開諸雄并起,各有各的歷法紀年,普通人族卻不同,仍然循古制由人皇定年號。相凝霜回憶了一下齊婳告訴她的時間,快速一推算,便對上了時間。 確實是那個時候。 她心緒復雜,此刻卻也顧不得多的,只是下意識往前探了探身,繼續問道:是誰讓你轉交給我的? 她問得急切,對面的人卻微微偏了偏頭,很不自在的避了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低聲道:您先您可要先梳洗一番? 相凝霜不明所以,下意識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衣裙散亂得一塌糊涂,領口更是松了一大片,露出了大半雪白肌膚,而她向前微微傾身的姿態,光影迷蒙交錯,更顯出春色無邊。 她頓時反應過來,連忙正襟危坐,抬手理好自己的裙裝。 外裳還丟在了地上,她有些嫌棄,不想再碰,便打算就這樣穿著內裙,又看見面前的男子仍半偏著頭,長發流水一般散在肩頭,明明身在迷蒙曖昧餓錦帳紅燈下,低眉的姿態卻像佛前一支青蓮。 那種奇怪的聯想又來了 相凝霜自己被自己嚇到,一面為了打斷這種可怕的聯想,一面也是為了緩和氣氛,她隨口開了句玩笑:琴師怎么這般不自在,風月場上客,難不成見的少了 她邊說邊下了榻,一面分了一縷神識出去探查那幫修士的位置,一面接著悠悠說道:況且憑琴師這般姿容,傾心于您的女子也不少吧。 洛長鶴一時沒有開口。 他現在很分裂。 小白孔雀在他的腦子里飛來飛去,興高采烈的鼓勵他:看!現在你才是這個琴師,因為是你阿霜才會這樣夸,阿霜夸的就是你! 然而另一邊,小黑孔雀也幽幽開口,不留情面的譏笑他:別想太多了,人家又不知道這琴師是你,阿霜夸了全天下的人都不會夸你。 洛長鶴垂下眼。 他秀麗的眉端依然皺著,只知道用僅剩的理智維持著人設,回答道:我一介白衣,容貌平平,又體弱多病,哪里能得人青眼。 相凝霜已經輕手輕腳地走去了門邊,她察覺到那幫修士似乎已經離開了這座胭脂樓,松了一口氣,聞言便接道:哪里話,我倒覺得琴師你風姿宛宛,肌骨也流暢,雖未美在皮相,倒卻美在了骨子里。 話音落下,他頓了一頓。 半晌,他冷不丁開口,聲音很低:客人頗會識人。 那當然。相凝霜輕輕一揚眉,心不在焉隨口接道,見得多了。 話一出口,室內氣息忽然一窒。 相凝霜若有所覺一回眼,卻看見他偏了頭半靠在床帳上,神色有些冷,語氣也淡淡。 他說:我累了。 相凝霜慢半拍的啊了一聲。 她感覺到他似乎是忽然心緒不佳,卻又想不出他能不佳個什么勁,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人恐怕是身體撐不住了。 于是她湊過去,低聲關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沒怎么接觸過病弱且毫無修為的普通人族,隱約知道他們皮都很脆,吹了一場風都有可能病倒,而且還要隨時吃藥,便靈光一現猜測道:是不是該喝藥了,我帶你回房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