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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懷了一腔心思,盯著那藍楹花架下的一雙人看,卻只有洛長鶴能看到,眼前輕衣雪綃的美人,微微低下頭去講話時,含笑睇給他一個眼神。 幾分討饒、幾分愛嬌,像是做了壞事的幼貓輕撓他膝頭,理直氣壯的指使他,讓他幫她收拾一地的爛攤子。 相凝霜有點不安,偏了頭開口:上座,能否借一步說話? 眾人倒吸一口氣。 萬鳴搖了搖手中折扇,微偏了眼不忍直視。 有傷風化,實在有傷風化,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他很想出聲提醒一聲佛子,至少讓在場眾人先散了再說,卻也仍覺得佛子這般神仙人物自然懂得分寸,卻沒想到話音一落,洛長鶴卻微微一偏頭,素白袈裟襯得容色如雪,雪色之上卻浮一點微紅。 好。 他這樣應道。 作者有話說: 第32章 相思無憑 相凝霜隨著洛長鶴進入了一間禪室。 相凝霜其實有些意外, 她本以為洛長鶴最多只會跟她在廊下講講話,絕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關起門來兩人單獨相處的,畢竟瓜田李下, 他又向來一副凡人離我遠一點的模樣。 于是她生出一點古怪的惡趣味來,在進入禪室時故意落后了一步,半回了臉盈盈一望, 很是欲蓋彌彰的將門掩了起來。 不遠處眾人又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嘿嘿。 她已經能夠想象到今日之后傳言會夸張到什么程度,愈發覺得有趣,眼角眉梢便帶出了一點笑意。 方彎著眼睛抬了頭,相凝霜便正正對上了洛長鶴的視線。 他正立在窗邊, 窗外正巧有株梅樹, 淡金日光疏疏透過花影落下來, 面容便也朦朧, 相凝霜看不清他的神色, 卻能感覺到他正在注視著她,很縱容的樣子。 縱容? 她一個激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脫口而出了句無意義的廢話:這樹梅怎么這時候開花? 一句用作寒暄的開場白, 相凝霜說完才覺得這還蠻得體, 畢竟聊正事之前總得聊點天氣、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 卻沒想到洛長鶴聞言一頓, 半晌才問道:什么? ? 他剛剛走神了? 相凝霜在心里嘖嘖稱奇,沒想到竟然能看到洛長鶴發呆,便含了笑意慢慢重復了一遍:我是想問, 這樹梅怎么這個季節開花? 這次洛長鶴回得很快,話音剛落他便開口解釋道:這樹梅是許久之前, 道了尚未修佛時所植的。 道了住持? 相凝霜想起這位住持的模樣, 有些意外:住持竟是半路修佛? 正是。洛長鶴輕輕一頷首, 他從前是俗家修士,修隱逸道。 隱逸道講究神先形動,形隱于外,以殺參無上道,大白話來說,是個出刺客、亡命之徒、狂熱殺人分子的道派。 她這下是真的驚訝了: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她實在沒辦法把那個慈眉善目拖著她硬講了三卷經文的道了和隱逸道那幫殺人狂魔聯系在一起。 洛長鶴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淺淺一彎唇,繼續講下去:道了自修行之始便修隱逸道,造諸多殺孽,亦無牽無掛、無朋無友,相熟者唯獨他居處門前一樹枯梅而已。一日他大醉,未曾察覺仇敵殺招,負重傷逃至梅樹下,往樹根處潑了三杯酒,嘆說自知此生早已罪孽深重,恐怕要待到寒梅夏開之日,才是他改悟之時。 沒想到那年夏日炎炎,這樹梅花竟然開放。他幡然改悟,移了梅樹入寺,自此修佛。 頓悟紅爐一點雪,忽驚闇室百千燈。 相凝霜聽得輕輕一揚眉,她眉并不濃,卻極秀逸舒揚,遠山含黛,微微揚掠的弧度也好看。 好風雅的一樁緣法。她輕輕感嘆一句,又覺得不對勁,不過,為何這樹梅植得離住持的居所這般遠呢? 洛長鶴聞言微微一頓。 天光里他眉睫烏黑,望過來的眼眸卻湛湛,半晌才說道:他自入寺后,再也沒來見過這樹梅。 相凝霜愣住了。 明明是因其入佛,到頭來成了佛,便覺得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嗎? 半晌回過神,她先莫名其妙生出一點微妙的怒氣,又自知這怒氣實在沒道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真是清凈佛心。 話里嗆人的意味其實很明顯,洛長鶴聽了卻只是微微垂了眼睫,撥弄持珠,沒有說話。 禪室內一時沉默。 相凝霜更氣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只是沒頭沒腦在心里怒罵這些和尚惹人討厭果然不是沒有道理,嘴上說著渡化眾生,實則根本沒心沒肺,白瞎這枝梅花開給他看了。 開花多不容易啊,這些人族知道個屁,花木又沒法前前后后跟在人身邊撒嬌,沒法用柔軟的皮毛和甜蜜的嗓音討得喜歡,不就只能漂漂亮亮站在那等著人來見她嗎! 這樣借其悟佛的緣法,也能高懸禪劍狠心斬斷,那其他的呢。 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語,蒙蒙難言的眼神,豈不更是過眼云煙,興許還能助他佛法精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