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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泉得月光,化為一溪雪。 阿霜,浮遲心中覺得這名字真襯她。 是我說了胡話。他倏然又彎起唇角,認錯認得很及時,回答她前一個問題,我確實聽到些風聲,盜寶的那個所謂妖修,是不是妖還兩說呢。 相凝霜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只是個猜想。浮遲說得含糊,底下人還在查。 不是妖修,還能是什么 相凝霜想到點不太好的東西,換了話頭繼續開門見山說道:我知道你有意奪持白,我也不會插手,只是我想借持白一用。 不說一用了,阿霜若是真的想要,我便去為你尋來。 相凝霜搖搖頭:不必,只是一用而已,就當你還我救命的恩情。 她上輩子當妖女快活夠了,重來一次興致便不那么大,更何況浮遲身上殺她的嫌疑還沒洗清,她暫時不想跟他有什么糾葛。 浮遲聞言,笑意便僵了僵。 相凝霜卻已經沒時間和他耗了,她如今畢竟人在洛長鶴眼皮底下,不好出來太久,便道:好了,我不能久留,時機到了再與你聯系。 浮遲沒辦法攔她,也攔不住她。 于是只好牽起唇角,看似十分溫馴的應了一句好。 興許是因為總算著手開始做事,相凝霜在回大法華寺的途中心情難得好了些。 不同于雁宕山頂寶法莊嚴,佛國仙境的模樣,山腳下還有著尋常人世的煙火氣。正值暮春里楊柳風輕,游絲落絮,紅杏拂過一簾清明雨,路邊甚至還有百姓叫賣花果小食,過路的修士起了閑心也會買來嘗嘗。 相凝霜瞧了一會,明知道自己得盡早趕回大法華寺,還是停下來去買了一份小食。 她是個不怎么怕麻煩的人,因為她喜歡自己給自己制造麻煩。 她幻化成一副普通修士的模樣,從路邊的阿婆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木碗,碗里盛著堆滿的小小朱果,是這里很尋常的果子,只是中間挖空塞了棗泥豆沙,就多了幾分巧思。 她在長留時,也曾吃過類似的東西。 別的師尊都一心督促弟子修煉,溫逾白卻每天不知道在搗鼓什么東西,偶爾她閑得慌去洞府抓他,正好能碰到他和其他修士湊一桌打牌九,見她來了便招招手,把贏來的靈石堆進她懷里,摸著她的頭哄她,讓她拿著靈石去后廚換果子吃。 他說:阿霜,好吃的話,也讓師父嘗一嘗。 相凝霜靠在路邊的柳樹下嘗了一口,甜味便從舌尖蔓延到舌根。這果子要比長留的甜許多。 她記得,溫逾白出事以前,曾經說過想要尋持白來玩玩。 她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照常過了不久下山游歷,回來之后便是巨變。憑溫逾白的本事,她不覺得有誰能殺了他。她自認與溫逾白認識太多年,哪怕他這個人心如海底月,她也能潛在海底鳧個七八天不上岸。 她一直覺得,問題可能出在持白鏡上。 總之,她得把持白拿到手。 * 《法華經》講至三界無安,猶如火宅這一句時,金殿外的白棠花倏然因風乍起落了滿地,高居蓮座的佛子輕輕合上手中的經書,指尖白得近乎透明。 零落飛絮的白棠碎花飄飄搖搖散在風中,金殿下萬人靜默皆看著他,而他卻淡然看向檻外。 云生性起塵。他斂衣起身,示意今日壇經已畢,不必遠求,佛不在靈山,佛在此間一念中。 正聽得混混沌沌似有所悟的一眾佛修連忙抬眼,卻只能看到一線素白色衣尾,迤迤然于金磚嵌蓮的地面。 洛長鶴朝著明塔的方向一路行過來,路旁的佛修個個垂首行禮,只敢低頭看向他的衣擺。 這是大法華寺上一任主持明覺在時定的規矩。 明覺的死因是走火入魔,他是個一心探尋佛道尋偏了的人,早年間還稱得上有慧心有大智慧,但隨著修行日久難以渡劫,逐漸便走偏了道,在寺中大興極端的外道苦行,事火、臥刺、受持牛戒狗戒等比比皆是,為此送命者不知凡幾,更立下諸多苛刻規矩,其中便有不得直視尊者一條,違者應剜眼而持戒。 但自明覺死后,這些規矩便立刻被洛長鶴廢除了,只是時日尚短,仍有人改不過來。 庭前又起了風。 洛長鶴到了塔前,卻并未入內,似有所覺一般抬眼看去 花枝亭亭一樽,安安靜靜置于窗邊。 而青玉花樽旁,衣裙與花一色的女子坐在六曲闌干上,春光盛大里垂落的裙擺像柔軟的云霞一般。 應當是覺得悶,但又怕被人看見,她只是分了靈體出來。這算花木化靈的天賦,整個大法華寺內,也只有洛長鶴能看見她。 似乎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她忽然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彎出一個笑來。 紅唇微彎,連帶著眉梢也飛入烏黑的鬢發,艷到明烈。 洛長鶴一頓,像被燙了一般幾乎是在一霎那就收回了目光,過了片刻,才又神色平靜的抬起頭。 神色變幻不過只在幾息之間,而在相凝霜看來,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她不以為意,只是仍看著洛長鶴的眼睛,一手支頤,輕輕吹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