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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淵帝垂著眼,變得冷厲的目光打在姜歲綿身上,絲絲縷縷的,似乎想要將眼前的人兒慢慢剝離開,看透她心底最真切的一面。 數息之后,沉默不語的帝王總算輕啟了唇,朕倒覺得,姜卿舍不得。 雍淵帝揮手召過早就侍在他身邊的曹陌,端起藥盞隨意攪了攪,然后對著仿佛正思考怎么和他狡辯的少女,緩緩出言。 這是你最后一次能反悔出勤政殿的機會,若還不走... 朕便不會放你離開了。 他松開湯匙,將碗內黝黑的藥汁一飲而盡。 小姑娘的眼睛倏地一亮,像小貓捕到了自己心愛的魚,別的都顧不得了,只知道用她那沒有一點殺傷力的梅花rou墊狠狠壓住對方,連髻上別著的絨花都好像跟艷了兩分,其華灼灼。 不反悔!姜歲綿勾起小拇指,迅速遞到人跟前,君無戲言,今上說話可要算數。 雍淵帝端著碗,最終縱容了她這種如若稚兒般的天真之舉,伸手勾住了她,輕輕嗯了一聲。 君無戲言。 這般嬌氣的至寶,大皇子護不住,換他來護著吧。 自那日后,得了圣旨的小姑娘就這么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過上了名為侍疾,實則換了個地方窩著的愜意日子。 圣上,今日的糖漬紅果不大甜,你嘗嘗。 趴在御案旁的姜歲綿咬著嘴里的果子,一邊看著剛見底的藥碗,熟稔地從碟中揀了顆偏小的遞過去。 雍淵帝隨手接下,自然地送入了口中,又轉而瞧了眼少女被酸到皺起的小臉,將手邊的茶盞喂了過去。 下次別讓御膳房送酸的過來了。 姜歲綿抿上一口,搖搖頭,拒絕得十分徹底,要的要的,圣上不許讓曹公公去下令。 曹陌站在一旁看著,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這小半月來,他眼睜睜瞧著今上逐漸將人縱成了如今這幅模樣,現下倒也不復當初的震驚了。 他們圣上...怕是把姜姑娘當女兒在養著了。 又或許不太準確,因為即便是公主也定然不會有此番的殊榮。 他悄聲把目光投向御案旁,小姑娘頸上的石青色披肩繡著片金,上頭的貂緣絨絨的,襯得那臉更小了些。 她身上那件淡絳色的衣裳為宋錦所制,中間朵朵雪蘭簇著,紋樣繁而不亂,走線亦是極為精巧,一看便知是尚衣局的手藝。 現下正就著雍淵帝的手,心安理得地一口又一口地飲著茶杯里的水,連將杯子接過的打算都沒有。 而那茶盞里漂浮著的也并非是什么帝王慣用的松山云霧,而是切成小塊的白梨。 第25章 侍疾 雍淵帝不著痕跡地壓了壓手腕, 控制著梨水的流速,免得人嗆到。 知道送來是酸的不嘗它便是,非得咬上一口。他撇下眼, 拿走了小姑娘手里剩下的紅果。 姜歲綿含著甜滋滋的梨塊,討好地晃了晃人的袖子, 甜的吃多了總要換換口味嘛。 換口味... 如果她不是連喝安神湯都想放兩勺子糖, 這話說不定還有點可信度。 不過是看出他不喜歡甜, 特意讓膳房送的酸的罷了, 還每次都要自己先嘗上一個才敢給他。 那次吐血終究是把人嚇到了。 嗯。雍淵帝看著正絞盡腦汁編理由的小姑娘,沒有戳破,而是在人喝完后自然地將茶杯放回,又從另一方小桌上取了盞白釉瓷碗。 小姑娘瞧著他的動作,都還未曾看到那碗里那泛黑的藥汁, 就覺得嘴里的甜味頓時散了, 只剩下了澀到發苦的藥味。 她扁扁嘴,試圖掙扎一下:太燙... 已經溫了。雍淵帝指腹貼上碗底, 把藥穩穩當當地送到了人兒眼前,連理由都沒讓她說完。 姜歲綿:...太 歲歲, 見人還想說些什么,雍淵帝微嘆口氣, 哄道:放涼了會更苦。 計謀被識破,少女成了只耷拉著耳朵的小兔子, 不情不愿地捧過了碗, 那今上再吃兩顆...不, 三顆果子罷, 晚膳也得多用幾口。 待雍淵帝應下, 小姑娘才閉上眼咕咚咕咚就往下灌。 那般視死如歸的模樣若叫旁人見了, 還不知道會以為她喝的什么呢。 實則不過是太醫院那群人熬了幾個日夜,好不容易才開出來的調理方子罷了。 興許是真有些用處,又或許姜歲綿運道極佳,這小半個月過去了,宮人倒是倒了一個又一個,她卻沒有什么染病的跡象,蹦蹦跶跶地陪在帝王身側。 雍淵帝把空了的藥碗拿開,不叫那氣味繼續熏著她,又取過本與藥盞放在一出的小碟來。 那方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碟內滿是要溢出來的蜜餞梅子,上頭的糖霜清亮且厚,一看就是極甜的。 雍淵帝把梅子喂到她嘴里,直到人兒那苦到皺起的眉重新松緩,這才收了手:是繼續解九連環還是想看話本? 姜歲綿邊咽下裹滿糖霜的梅干,邊隨口應了句。 一直等到宮女將她昨日看了一半的話本子擺在案上,甚至精準地翻到了之前的那一頁,被溫水煮青蛙了的小姑娘才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