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便感覺自己額頭上遭到了重擊，蘇渺撿起一塊石頭砸向了他。

    雖然不應該，但她還是動手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mama！”

    “都是你！”

    她又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了面前這男人。

    “蘇渺！你…私立醫院是你mama堅持去的，我也是說去華西，是她堅持…”

    蘇渺嚎了一聲，用力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轉身跑出了巷子。

    街上車水馬龍，迎面而來的每一個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尖銳的汽車鳴笛聲，剎車聲，叫賣聲…周遭都是兇險的人間，每一個人都是面目可憎的魔鬼。

    她不知道該躲在哪里，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奔跑著，想跑回家，也許推開門就看見mama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抱怨她為什么又把洗手間里弄一地頭發…

    蘇渺跑到昌昌小面館，打包了兩碗加了辣的豌雜面，坐扶梯回了家，一口氣沒停地爬上了階梯，用鑰匙擰開房門。

    “媽，我回來了?！?/br>
    “我給你帶了面，你最喜歡的那家?！?/br>
    房間里空空蕩蕩，她在門口呆呆地站了會兒，然后笑著跑到臥室門邊：“快出來吃哦，冷了就黏到一塊兒了?！?/br>
    她沒有勇氣推門而入，只將額頭抵在冷冰冰的門上，用近乎懇求的嗓音顫聲道：“你別睡了嘛…大白天的，睡這么久，快起來吃面?！?/br>
    幾分鐘后，蘇渺回身坐在餐桌邊，拆開了小面打包盒：“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的面條吃光?！?/br>
    “我動筷啦?！?/br>
    房間里是死一般的寂靜，無聲無息，只有她大口吞咽面條被嗆著的咳嗽聲。

    ……

    房間里沒開燈，蘇渺抱著膝蓋坐在mama房間門邊，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江邊的霓虹光照入窗框，在墻壁上投下斜斜的一抹光斑。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蘇渺一躍而起，撲過去打開門：“媽！你回來了…”

    黯淡的走廊燈光下，她看到秦斯陽清雋的面龐。

    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無蹤，蘇渺轉身回了房間，繼續等在mama的房間門口。

    “你來做啥喃？”

    “我來看著你，別做傻事?！?/br>
    “做什么傻事，我等我媽和小姝回家呢?！?/br>
    秦斯陽心里涌起酸澀，喉結滾了滾：“蘇渺，別這樣…”

    “你坐嘛，我媽就要回來了?！彼ひ艉芷届o，帶著淡淡的嘶啞。

    秦斯陽回身看到桌上吃了一半的打包盒，幫她收撿了，擦了桌子，然后坐在沙發上，沉默地陪著她。

    兩人相對無言地不知道悶了多久，大概一個小時，也可能三個小時，看秦斯陽這樣子，今天晚上是打算在她家沙發上過夜了。

    窗外傳來一聲游輪汽笛聲，蘇渺終于壓著嗓子問：“你曉不曉得我媽…在哪里？”

    “殯儀館，剛運回來，我可以帶你過去?！?/br>
    她又將臉埋進了手臂的衣袖里，身形輕微地哽咽了起來。

    一開始只是壓抑地嗚咽，隨后悲傷翻涌而來，泣不成聲。

    ……

    下半夜，秦斯陽帶蘇渺去了殯儀館，見到了蘇青瑤的遺體。

    經過專業技術處理過的遺容，鮮活如初，就像睡著了一樣。

    蘇渺趴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陪她說了很久的話——

    “對不起，生寶寶的時候我沒有在你身邊，我該一直陪著你?！?/br>
    “你怕不怕？雖然你平時這么兇我，但我知道，其實你膽子很小，你連恐怖片都不敢看?！?/br>
    “我真的應該陪著你，真的，我好后悔…”

    “當初，我就應該聽你的話，留在北溪一中，不要去那個學校，讓你壓力這么大?！?/br>
    “你放心，以后我都乖乖聽話，再也不讓你這么辛苦了?！?/br>
    “你看，你總嫌我啰嗦，現在我說了這么多，你怎么不罵我一句喃？”

    ……

    蘇渺和mama說了一夜的話，秦斯陽在殯儀館的走廊里一直陪著她。

    蘇青瑤的父母早幾年就過世了，家里沒有更多的親戚，即便有，也多年不聯系了。

    葬禮很簡單，沒有遵照什么傳統，這些蘇渺也不懂。

    她沒有選擇土葬，因為害怕mama長眠地下會害怕，所以選擇了火化然后留下了骨灰盒，這樣她還能一直把她帶在身邊，時不時嘮嘮叨叨說幾句話，讓她別那么孤單。

    一切進展得非?？?，不過三天時間，蘇渺就拿到了mama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殯儀館外，秦燁倒是百忙之中抽時間過來找她談話：“你放心，一切學費我都會負擔，你不用擔心，好好讀書?！?/br>
    僅僅幾天的時間，女孩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眼底滿布血絲，憔悴不堪，格外惹人憐愛。

    而她對他沒有好臉色，與他錯身而過：“謝謝，不用，不需要了?！?/br>
    她不想再見到這個男人，一眼都不想。

    走了幾步，終究還是有更放心不下的事情，她轉過頭，問他道，“我meimei呢？”

    “她還在醫院里，身體有點弱，你放心，我請了人好好照顧她?！?/br>
    母親去世了，這個孩子自然而然會被判給秦家，這是蘇渺也沒辦法改變的事情。

    “我能不能…見她一面？”

    “你想見她，隨時，我下午要出差，我讓小陽帶你去?！?/br>
    蘇渺點了點頭。

    “對了?！蹦腥藢⒁淮凵乃宙溸f到了蘇渺手里，“這是你mama走的時候，戴在手腕上的，我給她買了很多鐲子，但她都不戴，每天只戴這個?！?/br>
    蘇渺顫抖的手接過了粉水晶手鏈。

    在去年mama生日的時候，蘇渺將這珠串作為禮物送給她。

    粉水晶很便宜，網上一百多就能買到，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晶瑩剔透，特別漂亮。

    mama的年齡已經不適合戴粉色的飾品了，但蘇渺希望mama永遠年輕，永遠漂亮，所以她特意選了一串粉色的送給她。

    而現在，她真的…永遠定格在了最漂亮的時候。

    半個小時后，秦斯陽趕了過來，帶她去醫院。

    路上，蘇渺問他：“這件事遲鷹知道嗎？”

    “他這幾天總決賽，我沒有告訴他?！?/br>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緣故，遲鷹這次去深城，參加比賽只是借口罷了。

    “你想讓他知道嗎，他應該會立刻趕回來陪你?！?/br>
    蘇渺連連搖頭：“不，不說，我沒事了，千萬不要影響他，拿金獎可以加高考分，這是大事?！?/br>
    秦斯陽凝望著面前的女孩。

    她烏黑的發絲柔順地垂在單薄的肩上，一雙漂亮的眼眸也因為這段時間頻繁地掉眼淚而變得微微腫脹，但不影響她仍舊漂亮得每一分鐘都在動搖他的心。

    他想象著…如果是自己的meimei秦思沅遭遇了這樣的變故，不知道會傷心成什么樣子。

    她比秦思沅更堅強些，這是過去無數苦難生活磨煉而來的心性。

    他知道她有多恨自己、多恨他爸爸，沒有表露…只有一個原因，為了能夠見到meimei。

    不管她多恨他，都不會改變秦斯陽心里對她的每一分柔情。

    “什么時候回學校？”

    “明天?！?/br>
    “最后的沖刺階段了，期末考試好好準備，你拿獎學金的幾率很大的?！?/br>
    “不用了，我明天就去提交退學申請，這也是你和秦思沅一直希望的?！?/br>
    秦斯陽震驚地看著她：“退學？為什么要退學，你一直以來這么努力，不就是為了能夠留下來嗎？如果是因為你mama，這就太傻了，未來是你自己的…”

    蘇渺看著窗外飛速而逝的街景，平靜地說：“秦斯陽，你讀過童話故事嗎？壞公主追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會受到懲罰?！?/br>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因為我的堅持，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了我唯一的mama?！?/br>
    秦斯陽嗓音沙?。骸斑@跟你有什么關系，是我爸…”

    “你猜她為什么想留下這個孩子？她是最討厭孩子的人，以前她罵我的時候，每一次…都要告訴我她有多后悔生我?！?/br>
    “蘇渺，這不是你的錯…”

    “不管她多討厭我，她都想給我掙一個好的未來?！?/br>
    蘇渺打斷了他蒼白無力的安慰，自嘲地笑了下，滿眼蒼涼——

    “我這種不肯聽mama話的小孩，哪配有什么未來?！?/br>
    第61章 檢舉

    季騫一眼就望見秦思沅了。

    在他放學必經的那條幽暗的下水道里, 小姑娘跟受驚的兔子似的，蜷縮在路邊，瑟瑟發抖。

    上次被她揍了一頓之后, 季騫就一直沒和她見面，見她這般模樣, 略微驚詫地走過去。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哪個把你嚇成這樣？”

    秦思沅充耳不聞，只是蹲在角落里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