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們多待些時日就知道了?！毙』飪盒πΣ唤忉?，“巴虎是我們臨山最有性格的?！?/br>
    但這次巴虎沒有如往常那樣跟三丹走，他站在河邊說：“我派人送你回去，還是你在我這兒住一夜？”

    “你不回去？昨晚爹喝醉了又打阿娘了?！比ぶ貜?，怕她二哥沒聽清。

    “我回去又如何？跟他打一架，讓阿娘在他面前當好人？”巴虎撈起泡在河水里的羊皮，淡淡地說：“上次我說了，她要是來跟我住我養她，但她執意要跟他過日子，我可不上趕著做壞人?！?/br>
    “你回去跟爹打一架，他能老實好長時間?！比み€想再勸，她娘挨打她看不過眼，拉架她也挨打，等她爹酒醒了又痛哭流涕的認錯。她拿這兩個人都沒辦法，只有讓她二哥過去，拳拳到rou的打一架，讓她爹吃個疼長個記性，家里也能安穩段時間。

    “你三哥呢？”巴虎繞過三丹提著筐往回走。

    “不曉得跑哪兒去了，六七天沒回來了?！比恐R跟在巴虎后面走，問：“你給個話，到底回不回去？”

    “不回?！卑突⒆≡诤酉掠?，最近的一家鄰居都跟他隔了七八丈，他帶著上十個奴仆住在聚落的最外圍。

    “你房里的被褥我才給你曬的，今夜你在這兒住一晚，明天直接去私塾?！卑突㈦p手用勁擰干羊皮上的水搭在繩子上晾著，之后鉆進做飯的氈包里，把meimei晾在外面，也不管她是走還是留。

    三丹思考再三，還是決定留下，她昨夜里都沒怎么睡覺，今天白天念書的時候直打瞌睡。今晚她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回去跟她爹好好說道說道。

    *

    是夜，蜜娘被一陣啜泣聲吵醒，她睜開眼睛沒動，氈包里擠了二十八只小羊羔，八個人幾乎是挨著睡的，她聽著聲音像是白梅右側的那個姑娘。

    氈包外是呼呼的風聲，氈包里有羊粗重的呼吸聲，醒了就再難睡著了，蜜娘翻了個身。

    “你干啥？”人走到門邊，蜜娘突然出聲。

    “我想出去吹吹風，你能不能陪我？”扶著門的姑娘小聲說，腔里還帶著哭聲。

    蜜娘猶豫了一瞬，披著衣裳站起來跟著她出去，大黃就站在門口搖尾巴。

    “就坐門口，別走遠了?！泵勰锊慌掠龅嚼?，但她擔心她被狼叼走了會勞煩人出去找她、救她。

    兩人挨著坐在門前看夜色下的草原，大黃臥在蜜娘腿邊，警醒地豎著耳朵。

    “蜜娘，你想你爹娘嗎？我想我爹我娘了，我還有兩個哥哥，我是家里最小的。洪水來的時候我們一家都被沖走了，我被掛在了斷枝上僥幸活了命，但眼睜睜看著洪水沒過他們的頭頂，再也看不見了?！碧m娘紅著眼睛側頭問，白天大家都在笑，為有吃的住的高興，為有羊高興，她覺得很孤獨，她努力融進去，但晚上會哭著睡，又哭著醒。

    “時間久了應該就會淡忘?！彼孟穸加洸磺辶说锏娜菝擦?，但又每時每刻會想起他們來。

    蘭娘剛想說什么，就見大黃猛地站起來，遠處也響起了狗叫聲。

    “進屋?！泵勰镒е簏S往氈包里走，它這副瘦骨嶙峋的樣子，還不夠狼咬一口的。

    作者有話說：

    第四章

    趙阿奶早就醒了，見兩個姑娘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她坐起來問：“出啥事了？”

    “外面好像是狼來了?！泵勰镉行┬奶?，趙阿奶還囑咐過夜里不許出去的，“我跟蘭娘就在門口坐著，沒走遠?！彼÷暯忉?。

    “嗯，我聽到了?！壁w阿奶又躺下去，說：“門鎖好，睡吧，別出去了?！?/br>
    蜜娘嘴巴動了動，想說什么沒說出口，她把大黃拉到身邊，讓它臥在她腳邊，緊跟著也躺了下去。

    外面的狗叫聲越來越急，隱隱約約的有人的喊叫聲，大黃站起來走到門邊扒門想出去，蜜娘又給拽回來，怕它出聲吵醒了睡著的人，還用手箍住了它的嘴筒子。

    她怕它吵醒了其他人會被趕出去，再不自量力地狂叫招來了狼會喪身狼口。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動靜消失了，風吹過草地發出的嘩嘩聲又傳入人耳，蜜娘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睡之前還想著要早點起來放大黃出去拉屎拉尿。

    再次睜眼是被大黃撓醒的，蜜娘坐起來看大黃夾著尾巴就知道它是要干啥。昨晚睡覺沒脫衣裳，現在倒是方便了，鞋一提開門就出去。

    “呼—”在氈包里待久了不覺得，出來吸進新鮮空氣才發覺氈包里又悶又臭。

    天色還早，蜜娘提了煮飯的陶罐去河邊打水，到了河邊才發現有人比她起的更早，一大早的來洗衣裳。

    巴虎哪是起的早，他是一夜沒睡，射了狼回來連夜剝了狼皮卸了狼骨?，F在天熱，rou擱不住，趁著新鮮撒鹽給腌了掛起來風干，收拾好了天都亮了，又趕來洗沾血的衣裳。

    “汪！”大黃聞著血腥味兒警惕地望著對面。

    “走了，人家又沒招你?！泵勰镉行┠樇t，抱歉地對男人點了下頭，拉著大黃往河上游走。

    巴虎瞅了一人一狗一眼，埋頭繼續搓衣裳，搓了衣裳又從身后的草叢里拖了張狼皮泡水里，用刀刮皮上掛的碎rou。想到那只黃狗瘦的皮包骨的樣子，巴虎扔碎rou的手一頓，轉手給放在腳邊。

    蜜娘打了清水模糊看見巴虎還在洗衣裳，怕大黃又沖人家叫，她拉著它繞了個彎回到氈包。升火把飯給煮上，這才把氈包的門給推開散味兒，順便把羊也都給趕出來吃草。

    “蜜娘你起這么早？”婉兒被羊叫吵醒，她這么一說話其他人也都醒了。

    “嗯，飯已經煮上了，你們快起來，等吃了飯我們把氈包里掃掃?！倍酥谎蛟跉职镞^了一夜，屋里地上又是羊屎又是羊尿，味兒沖的很，都進不來人。

    另一邊，巴虎刮了半張狼皮還沒等到該路過的腳步聲，想到昨夜里逃走的狼，他心下一驚，手里握著刮刀拔腿就往上游跑，哪還有人，連個狗爪印都沒留下。

    “繞路回去了？”巴虎抹了把汗，但忘了手上還有rou油，摸了一臉的rou腥。

    “我看著可怕？”洗臉的時候他對著河水照了照，不應該啊，濃眉大眼的，一臉的正氣，不至于看人一眼就把人嚇得不敢從他面前走了。

    ……

    “不行了，我們不能把羊放在氈包里過夜，它們尿的尿把土都給浸透了，太sao氣了?！睔职锒寂俚袅艘粚油?，羊sao味兒還是散不掉，婉兒忍不住跳腳。

    蘭娘看了她一眼，說：“昨晚有狼來了?！北绕鹧虮焕且懒俗屗u身還債，她覺得羊sao味還是能忍一忍的。

    “真有狼？”婉兒驚叫，她昨晚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嗯，不信你問你奶，她也知道?！碧m娘從外面鏟土撒在還殘留著羊尿的地上。

    “我還以為是他們說了嚇唬我們的?！蓖駜翰缓靡馑嫉匦π?，也不再提要把羊給趕出去了。

    蜜娘嘆氣，羊sao味也就罷了，羊身上有跳蚤啊，這要蹦到人身上來咬得人還能睡著？要不是夜里風大，她都想拖了氈墊睡外面來，反正逃難的時候也沒講究過男女避嫌。

    “放羊放羊，別說這些沒用?！壁w阿奶從隔壁氈包回來，她說：“你們去放羊，我去河對面逛逛，看有沒有啥能掙點錢的活兒，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羊身上，我們缺的東西還多，都要錢買?！?/br>
    “哎，那大門就這么開著行嗎？里面放的可都是我們的口糧?！蓖駜簡?。

    “讓鶯娘在家守著，我們幾個去放羊?！泵勰镩_口。

    趙阿奶看了蜜娘一眼，點頭說：“就這么安排?！?/br>
    靠近人住的地方草長勢不好，遠處草密近水的地方都有牛羊了，就連隆起的山包上也散布著白毛羊。

    “蜜娘，我們到哪兒放羊？”婉兒離了她阿奶就有些膽小，可能因為蜜娘話少顯得穩重，出門后她一向是聽蜜娘的話。

    “沿著河走，我記得來的路上是沒牛羊的，我們再喊幾個人，一起去找個水草豐茂的地方放羊?！泵勰镒屚駜喝フ胰?，一路上有她奶在，她跟不少人說過話打過交道，知道誰的脾性好。

    “好?！蓖駜号艹鋈?，不一會就帶了五個人來，年齡都比她們大。

    河流彎曲而綿長，看不見發源地，也不知道最終會流到哪里。小羊羔吃吃停停，十一個人跟在羊后面慢慢走，看臥跪在地上吃草的老牛，嘶鳴的馬群，跟著頭羊跑動的羊群，人站在牲畜群里絲毫不顯眼，甚至一個眼花，人也有了牛羊的形狀。

    “沒想到我會過上這樣的日子?！币粋€中年男人神色復雜地感嘆，洪澇讓他的家業毀于一旦，本以為后半輩子過的像個老乞丐，現在看來也還好，又有了新的家業，活的好似比以往還輕松些。

    “老李，以后還打不打算回鄉？”另一個男人問。

    “還回去干啥，認識的都死了，祖墳都被沖塌了，回去了跟在這兒也沒差，都是不認識的人?！崩侠钸泼俗?，說：“我聽說這兒每個月都會有商隊經過，想買的都能買到，我們要找個啥活干著才行，過年了也能給婆娘跟娃買身新衣裳?！?/br>
    他這是想拉同伙結伴去找活兒做。

    蜜娘低頭看了下腳，她穿的還是那雙掉了半個鞋底的鞋子，右腳的大拇腳趾頭把鞋頭也給頂爛了，半個腳趾都露在外面。

    她也該找個活兒掙點錢，能買雙鞋也好。沒想到鞋也有脾氣，她剛想換掉它，右腳的鞋底就飛了出去。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蜜娘撓了撓脖子，故作淡定地撿起鞋底，拔草搓繩。

    “你回去找針線給縫幾針好了，你的羊我幫你放?！碧m娘出聲，說到這兒她突然冒出了主意，有些激動道：“以后我們別都出來放羊，兩兩一對輪著來，這樣也能空出來幾個人去干別的活?！?/br>
    “行，那我明天幫你放羊?！泵勰锒自诘厣蠜]起身，夏天草嫩，草原上又沒有鞭草，搓兩把草就爛了。

    “等我們回去了再商量?！彼叫睦?，蘭娘是想跟蜜娘一起放羊的，可能是昨晚說過心里話的原因，總覺得她比旁人親切些。

    等人走遠了，蜜娘一屁股蹲坐在草地上，舉起鞋底看，鞋底磨的都透光了。她一時也不想回去，索性后倒躺在地上，聞著青草香看天上游動的云。

    巴虎遠遠看見一只眼熟的狗，他詫異地挑了下眉，是他瞎cao心了，他擔心人家被落單的野狼拖走了，這人倒是心大的躺在這遠離氈包的地方曬太陽睡覺。

    也不怕被撒歡的牛馬踩到。

    “汪汪?！?/br>
    蜜娘睜眼坐起來，看是他，有些不太高興的擰眉，“有事？”

    直直朝她走來，肯定是奔著她來的，也不對，也可能是奔著大黃來的。

    “要睡回去睡，小心被牛馬踩死了?！卑突⒌穆曇粲行┥?。

    “我沒睡，而且有大黃給我守著?！泵勰锟戳四腥艘谎?，什么踩死，說話真難聽，明明是好意提醒，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帶著三分惡意。

    “你的羊呢？放羊的把羊看丟了？”話一出口巴虎就想打嘴，關他屁事啊，要他來多管閑事。他趕緊轉移話題：“你的狗要不要賣給我？我看它跟著你過的也苦，瘦的肋骨都突出來了還要跟著你東跑西跑的?！?/br>
    巴虎眼睛瞟到狗爪子按著的鞋底，再看這姑娘的腳，撇開眼說：“隨你開價?！?/br>
    果然是奔著她的大黃來的，蜜娘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撿起鞋底站起來拉著狗就走。

    “哎，它跟著我能頓頓吃rou，我會好好待它的?！卑突⒚?。

    蜜娘腳步頓了頓，回頭說：“沒人能比我更用心對它，只要它不嫌棄我，我就不會丟下它?！?/br>
    說罷繼續往前走。

    巴虎嗐了一聲，坐在原地時不時看那一人一狗，等徹底看不見了才笑了聲。

    有意思，他聽過不少喜歡狗的人說過不嫌棄狗臟、不嫌棄狗能吃能拉、不嫌棄狗亂叫，這還是第一次見人把狗放在人前面。

    第五章

    蜜娘一手牽狗一手提著鞋底子避開人往回走，還得注意著地上草叢里別藏的有刺或是踩到了羊糞，一路小心翼翼地到家了，看氈包的門開著，而應該在家看門的鶯娘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趙阿奶繞過河回來在河邊看到挽了褲腳下河的鶯娘，趕忙走過去給揪起來，壓著聲音訓斥道：“別出聲，跟我走?！?/br>
    鶯娘被她的動作嚇的一激靈，回過神有些害怕地縮著肩跟在老人身后走，小聲認錯：“趙阿奶，我不是有意的，我玩忘了才走遠的?！彼粋€人坐在門口沒得勁兒，就站起來踢著草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河邊，她就想著逮魚回去加餐來著，一下子就忘了氈包的門還敞著。

    趙阿奶瞪了她一眼，看離河遠了，也沒人看到才松口氣，伸手拽住鶯娘的耳朵，邊走邊罵：“在河上游脫鞋下水，這要是換個人看到，打死你都沒人敢給你喊冤。來的第一天人家再三叮囑，河上游是人打水煮飯的地兒，你耳朵是被驢毛塞住了？”

    “我、我忘了?！柄L娘臉一下子就白了。

    “這是怎么了？”蜜娘聽到說話聲從氈包后面走出來，“她跑哪兒去了？我回來的時候大門敞著，連個人影都看不到?！?/br>
    蜜娘詫異地看了趙阿奶一眼，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她發脾氣打人。